「淮南兵起亂如麻,白晝連營火似花。
三月不聞官長戰,一家空踏帝王衙。
風吹野草悲啼鳥,雨暗荒城噪暮鴉。
欲吊英雄無處問,夕陽西去水東涯。」
《淮南亂》秩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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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蜀三道之一的祁連(山)道中,終年不化白雪皚皚的群山雄踞,直插明澈澄靜的藍天和朵朵白雲團間。又將層層漸染、黛色無垠的山野、斑駁峭立的硤石,奔騰而過的湍河和星星點點散落的村邑、田地,等等一切事物都襯托的格外渺小而卑微。
而就在群山間蜿蜒盤旋而上一條細細不起眼的環線當中,赫然奔走而來一群螻蟻般的人馬。他們滿身塵埃灰頭土臉的也不知道馳走了多久,只見坐騎口鼻上已然盡是凝固的口涎,衣袍上盡是霜花和汗水浸透的垢漬。
直到其中一騎驟然前蹄脫力,帶著騎士一頭栽在了當道塵泥當中,狠狠的摔滾出去老遠抵在山壁上,卻是掙扎著再也沒能站起來了;其他馳走中的人等這才幡然驚覺起來,紛紛勒馬停頓下來。
待到他們將這名騎士從哀鳴不止的馬下拖出來,卻發現對方已然口吐鮮血而陷入了嚴重昏迷之中,怎么拍打和叫喚都醒不過來了,而這匹坐騎同樣也是折斷了馬腳不堪再用。
其中一名騎士不由憤憤的摔下自己滿是汗水的盔子,而對著領頭之人悶聲喊道:
「都衙,不能再走下去了,這人和馬都受不得,又要有更多折損了!」
「那就先不立帳,就近擇地歇一陣再走吧!」
被稱作都衙的領頭然無奈的嘆聲道:
然後,他們很快就找到了路邊一處靠近垂掛而下山溪的凹陷處,將馬背上馱載的事物紛紛脫解下來,鋪墊在地上圍成了一個臨時的營地;而拄著刀劍,將槍矛和弓箭斜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相互幫助著解脫下可以擰出水來的衣甲戰袍。
而其他的下馬騎士也沒有閑著,其中一波將受傷昏迷的騎手,給捆綁在另一匹用來替換的空乘馬上;另一撥則沉默上前將受傷馬匹合力按住,然後其中一人抽刀捅在馬頸下,頓時血如泉涌的迸濺出來,又被他眼疾手快的用一只皮水囊按在傷口接住。
放血接了好幾個皮囊鼓鼓之後,這匹斷腳馬也終於不再嘶鳴;然後,又有人攤開鞍具上折疊的皮套,取出許多大小不等刀具來,就地從馬屍上從頭到腳的脊背、後臀、頸側,分割出許多條血糊糊的肉塊來,又用搭鉤就這么垂掛在鞍具的後面;
然後,才有人將新鮮灌滿馬血尤帶溫熱的水囊奉送到領頭的都衙面前;看著他接過來毫不猶豫的豪飲灌了幾大口,才將其他的馬血攮子傳遞下去各自取飲起來;就像是無數次做過的一般熟練。而後一個小小的篝火堆也被升了起來,架上了好些浸了馬血的饢餅和干脯烘烤起來。
這時候,才有一個小小的身影,被從馬背上專門特制的鞍具座椅上抱了下來。卻是個頭臉都被包頭和紗面給嚴嚴實實遮蓋起來的孩童。都衙這才從相應牽挽在後的馱馬上,取下來一支磕碰得有些凹凸不平的大銅壺,從中倒出黃澄澄的茶湯在盞形蓋上,雙手奉送了過去。
然後,從山溪中打來的第一提水也被優先奉送到了孩童身前,輕輕的潑灑在手臂和臉上算是清潔和降溫;其他人才接著打水相繼澆淋在自己和坐騎的身上,頓時就沖刷下一道道紅黑相間的水流顏色來。
而見到這一幕的休息騎士之中,亦有人暗自嘆息起來:
「索(勛)大郎真是狼心狗肺的東西啊,籍著迎使為由引兵暴起謀害了率部(張淮深)好不夠,就連滿門都要斬殺殆盡么?若不是都衙,就怕最小的這個也沒法逃出來了;只可惜了那小夫人。。」
「那是當朝的鄭相公給他撐得腰,又有帶來的河西各鎮兵馬為憑仗,莫說是張氏本族的支系,就算是瓜沙各家的李氏、曹氏、肅州的龍氏、西州的(回鶻)仆固家,不也要屈居於他索氏的淫威之下么?」
「就算他改立了張(議潮)太尉的親子(張淮鼎)又如何,難道眾人眼睛都是瞎的么?率部(張淮深)難道不是親手扶立的,為政二十載來的披肝瀝血、兢業護持之功,豈又是一句『僭越』可以抹除的?」
「世間人心終究是有所公義的,斷不會做視他這般倒行逆施、戕害上官的無恥之徒。。」
「那也是將來的事情了,眼下咱們最要緊的還是護送小郎君脫出險地,議鼎公的血脈終究不能斷絕咱們之手啊,這是李(明振)長史為咱們爭取的一線機會。。」
「話雖說是如此,可是咋們一路奔逃過來,索氏黨羽亦是緊追不舍,又有誰人敢於接納和庇護,最好也不過是故作不知的禮送過境,這般的亡命情形又何時才是個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