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7章 梁築室,何以南?何以北?(下)(2 / 2)

唐殘 貓疲 1807 字 2020-06-22

而他也第一次知道了自己漢家子的身份和血脈淵源,並且成為了被議潮公所收養在帳下的諸多孤弱子弟之一,而又了自己的姓名張成式。張姓是議潮公的賜予,成式則是為了紀念他那個多年後再也尋獲不得的可憐母親。

後來,他很快就從這些被收養的孤弱子弟當中脫穎而出,從一名牽馬拾蹬的童仆開始,做到看守寢居的門仗士,後來議潮公接替病故的兄長張議璋入朝宿衛(為質)之後,又把他們這些親帳子弟交給了一同長大的節上(侄兒張淮深)。

然後,他也毫不猶豫的追隨著這位頗為親熟的節上一路征戰四方,與回鶻人、吐蕃殘余和各方自立的土族勢力戰斗在延邊每一處地方,而將歸義軍十三州變得越發實至名歸起來。然而議潮公去世了,而在此之前朝廷更是將他的世子張淮鼎給放回到河西。

而節上同樣也有一樁心病,就是朝廷遲遲不肯授予他的方鎮旌節,讓他在征討四方和撫平內部之時始終有所束手束腳。因此,當他聽說來自朝廷的濟世宰相進入河西節度使境內,並且找他去涼州會商討逆勤王的時候,可是多么的欣喜亦然啊。

然而節上這一去卻是條不歸路,而那位鄭相公直接選擇了那個謀害主上的惡賊,由議潮公親手提攜的舊部兼做愛婿的索勛。而當身在瓜州守護節衙後宅的張成式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簡直就是發瘋癲狂了。

然而他想要在瓜州起兵為節上報仇之際,身邊除了一班直屬部舊之外,就在沒有多少人願意追隨和附和了。因為大家都畏懼索勛的勢力,更在意鄭相公所代表的的朝廷態度。然而張成式卻覺得自己還不如隨同一起赴難好了;或又覺得若是自己隨行在側,也許就不會給索勛以可乘之機了

要知道,張成式既然貴為歸義軍屈指可數的都押衙官之一,在資歷尚可充任節副/留後、大內支度使、鴻臚卿、都虞侯、都兵馬使、都教練、鎮遏使、都牢城使、游奕使、節院使、都頭、將頭、歸義軍諸司押衙(直司、水司、羊司、肉司、酒司、宴設司、柴場司、軍資庫司、內宅司)、孔目官、州學博士、畫匠(繪畫手)、縣令、鄉官(耆壽)、都指揮使、玉門軍使等官,

但是在這次慘烈的變亂面前,他還是毅然拒絕了來自索氏的優厚籠絡,選擇帶著淮准公最後一點血脈,拋棄所有的一切只為逃出簒奪者的爪牙。到了現如今的這種境況,他也是實是走投無路了,無可奈何之下才不得已為之的。

歸義軍如今雖號稱「繼五涼之中興,擁八州之勝地」,但是實際的局面並不算好。尤其是有經過這場來自朝廷方面主導的變亂之後,議潮公為首的瓜州張氏,用了數代人經營出來的根基,以及議潮公自西蕃煎迫治下撥亂反正以來,努力維系的數十年局面都就此大為動搖了。

在這種情況下,張成式在背後諸多不滿索氏專權的各地家門勢力寬縱之下,才能夠將不幸罹難的淮准公遺孤給帶出來,並且數度逃過來來自索勛一黨的追殺和清算。但是對於最初他對隨行眾人所言所謂「南下陳訴於朝廷」的計劃,他其實也是不抱太大希望;而只是籍此給出一個讓大伙齊心合力護送遺孤逃出險境的目標。

因此,他自然從來沒有指望過依靠口頭上的申訴,就能改變朝廷委任的堂老(鄭畋)在西北方面的布局和手段。只是籍著找個哀情和緣由,好在朝廷方面獲得一個權且庇護的容身之所而已,就像是當年議潮公入京的故事一般就此流傳下來血脈來。

事實上既然是寄人籬下的境遇,他早已經做好了被閑投散置或是飽受世情冷暖的心理准備了;但是來到蜀中的見聞卻是難免讓他大失所望不已。因為,除了那位備邊、治民有道的高(仁厚)都護之外,他根本看不到西幸蜀地的行在朝廷,可有多少危難時節奮發振作的跡象。

無論是為賊所據稱制建朝的兩京,還是峽江下游廣闊淪陷的荊湖之地,都沒有任何主動進行收復和經略的謀算。反倒是數度坐視那些力圖克復關內的忠義之師(河東代北行營),遭到了慘痛的潰敗和覆滅,反而還要給侵入山西的賊寇(尚讓),加官進爵以為安撫。

但不管他們是怎么的灰心失望,身為寄人籬下之輩還是要繼續忍辱含垢的堅持下去才是。然而似乎老天就連他這些苟且偷生的機會都不願意給了,來自河西的使者很快也就接踵而至來。而作為歸義軍興兵入關勤王的前提條件之一,就是讓朝廷處置掉他們這些余孽。

若不是行在朝廷當中,還是有所懷念議潮公率土歸夏之大義的好心人士,暗中給他通風報信而從賓館當中列也籍著由頭撤了出去,只怕是難逃一劫了。接下來,又有熱心商旅暗中為他們一路逃出成都提供了掩護和幫助,而那位西川高都護也不是那么熱衷追捕他們這點「余孽」,才一路有驚無險的逃遁至此。

然而看著江上似乎一刻都沒有停歇過的過往船只,下一刻張成式還是忍不住開口到:

「就這么過江么?難不成就沒有一點兒戒備和防患么?之前才不是攻戰過么,怎么就這么隨意往來了?」

這時,負責陪同他們的隨員沒有說話,倒是負責關渡的吏員頓然有些臉色不渝轉過來冷笑道:

「你這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了!若不與對面有所來往,那咱們的種子、農具、牲畜和日用器物,本地所產的茶葉和生葯,又從那兒做打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