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4章 水深激激,蒲葦冥冥(續二)(1 / 2)

唐殘 貓疲 1753 字 2020-06-22

而在申州(今河南信陽)與安州(湖北安陸/前文說錯了)南北交接的天然屏障——層巒疊嶂的桐柏山脈東麓,與大別山北麓交匯的群峰當中。

正當在深淺不一的滿腳泥濘中,艱難跋涉的太平第三軍右郎將蘇無名,突然似有所感的連打了好幾個噴嚏,而一畫整個人都滾入了灌木叢中。卻又在繼續下滑至泥濘山道外的那一刻,抓住了樹杈,又被左右給眼疾手快的拉扯回來。

除了護手上扎了幾根木刺之外,倒也沒有什么什么傷害,但是一身的猩紅色毛呢大氅和亮銀鋼片甲卻是剮蹭的傷痕累累,還沾染上一大片的污泥和濕跡。身邊的護兵連忙給他取來半壺烈酒,就這么倒在齜牙咧嘴起來的蘇無名手上,然後就被他推按回去:

「還是省著點用把,在沒有找到下一處干凈水源和可以生火的場地前,保不准還有更多的用場呢?」

「我可沒那么嬌弱,當年跟著怒風老營的將頭過閩地的時候,可是走過比這更艱險崎嶇難行的路子呢?」

「要知道,那會有好些地方沒有人可落腳的路面,就是大伙兒手腳並用的強行爬過去;然後用鋤鎬和血汗、性命硬是開出來號稱八百里的山路呢!」

「咱們如今好歹是有了這些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的器械,還有可以定在崖壁上以為輪番攀越的繩梯和節架,卻還有什么地方不可前去呢?」

「有了這些方便的器械,莫說這些許的刀兵干糧背囊,就是數十、上百斤重的火器和馱馬也能帶著行進啊!」

他如此絮絮叨叨的鼓舞著左右,繼續深一腳淺一腳的奮力新進著。但是因為山中晚來季候的緣故,才下了兩場的短促冷雨,卻讓這條穿嶺距離最短的羊腸野道,變得處處是濕滑泥漿和積水坑窪。

因此,哪怕大多數士卒都是穿著高幫膠皮面和硬皮鑲鐵底子的軍靴,也難免一不小心就會被灌進半邊的冰冷泥水,而濕膩膩滑溜溜的把綁腿和粗麻襪子給浸透了,讓人腳步沉重而使不上力的越發走不快起來了。

但是相比當初蘇無名這些老義軍所走過的路途,卻又算不上什么了。那陣子他們大多數可是連像樣的靴履和鞋子都沒有;大伙兒都是有啥用啥的自己想法子。

像是手藝好的就拿稻秸、麥稈、藤麻、蒲草和葦邊來編成農家人下地常用的草鞋,或是在木片子上綁兩掛麻索,最簡單的結果就是割塊布來包住腳,就算是對付過去了。

但是大多數時候因為物用的匱乏,他們就連這些簡單的手段都沒法籌齊,而只能光著腳趟過那些崎嶇艱險的千山萬水,然後不小心受傷缺少救治潰爛掉,或是在冰天雪地被凍傷壞掉。偶然間才能在與官軍的對戰當中,幸之尤甚的活下來並且繳獲到一雙堪用的鞋履。

卻又千珍惜萬在乎的舍不得怎么穿也舍不得怎么用,遇到泥路子就干脆把鞋子捆在腰上光腳趟;結果遇到了官軍大隊或是就近的土團追殺而來,他們甚至沒法跑遠和跑得掉;就這么帶著腰尚沒怎么穿過的鞋子,戰死在了當場或是慌亂丟掉了性命。

當初負責為黃王斷後的怒風老營,幾乎要盡數覆滅的那場一路趟開血路的戰斗中;也是那個做飯賊難吃卻總有本事利用各種雜七雜八的物料,卻自覺受了箭創而走不掉的同姓老廚頭,將一雙破爛不堪的步履硬塞給他穿;

蘇無名才得以在最終再漫山遍野的追逐和喊殺聲中,給僥幸逃脫了出來又遇上了王蟠、王頭兒帶領的最後一點兒,因為充做斥候而避過正面沖突的怒風營殘余兄弟,才在本無幸理的必死局面當中,給勉強撿回來了一條性命。

因此,當他在廣府挺住下來,並且因為那個新來的和尚管頭的緣故,領到了平生第一雙新鞋子的時候,那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個兒百感交集的心情了。因此那陣子里他在愛不釋腳的同時,也自然而然遵循起了每日都要洗腳泡腳和綁腿穿襪的繁瑣規矩,只是為了能夠將這雙鞋維護好能穿的更加長久一些。

然而,就像是一天天變得安穩和充裕起來的日子一樣,他還沒有等到把這雙步履穿壞的機會,就又得到了另外一雙帶著新鮮皮革味道的小口短靴,然後是全身內外兼具的衣衫和帳毯被褥,頭巾和帽子;然後是防護更好的鑲鐵甲和粗鱗甲。。。

仿佛是在遇到了那個人之後,這些老兄弟的日子總在一天天的變好,軍中的待遇和境況也是越得充足和優厚。但是他反而有些惶恐和茫然起來了。眼見得「和尚管頭」正一步步走上那天下最為至尊的位置,然而他的學識、他的見地、他處事的手段,似乎漸漸越來越跟不上,那些大講習所里出來的新銳生員,或又是那些爭先恐後來投效和附從的各色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