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2章 連旗登戰場(續二(1 / 2)

唐殘 貓疲 1738 字 2020-06-22

而在長安城西南的樊川香積寺內。被人暗中視為背主篡權之徒,而生一顆光頭錚亮眉粗臉闊而骨節粗大的歸義軍副大使索勛,也心思匆匆的穿過神策健兒所組成旗杖森嚴的外圍,而來到了宰相鄭畋所停居的須彌堂外,這才停下腳步來對著站在台階上的執戟中侯,姿態很低的沉聲請求通傳:

「歸義軍副使,河西行營招討,有事稟明堂老階下。。」

然而隨後他得到的回復卻是堂老正在面客,而將他及其扈從人等引到側旁一間點著火盆的耳房理稍待。然後聽著外間房檐上的雪花掉落撲撲聲和值守扈從門的呵氣跺腳生,索勛卻是難得陷入了某種沉思當中,就仿若是恍然回到了當年時光。

他們這些年輕的將弁也是這么守候在張太尉的帳外,而充滿憧憬和期許著未來光景和前程的種種。而索勛本人也不是什么門第出身,嚴格說他只是神龍年間流放戍邊的罪人之後;因此到了他的父親這一代,除了還記的一個姓氏之外,就再也沒有給留下更多的東西了。

然後安史之亂爆發了,吐蕃人也殺來了;他們這些身在河隴之間的唐人不管良賤貴庶,都一股腦的成為來自高原上的丑蕃之奴。他的父親因為粗通外藩文字,而承蒙吐蕃貴主指名做了一名刀筆小吏,還像牲口一樣的指來一名滿身腥膻的胡女,給配種生了好幾個兒女。

然而這種暫時的寬待和溫情也只是某種假象而已。很快索勛的幾個兄弟姐妹,都像是牲口一樣的被吐蕃人帶走發賣掉了。而唯有居中的索勛因為能夠討好吐蕃人委任的胡人管事,而得以留在未老先衰的父親身邊,送往了他的最後一程。

因為不能按照漢家禮儀入土歸葬和祭拜,他們只能在夜里偷偷的胡亂埋掉,然後抱著一腔燒灼不已的心思繼續做吐蕃人的順民。索勛甚至因此成為了吐蕃貴人之子的跟班,繼續接受配種之後在給肆意處置掉的命運。

但是相對於作為兩腳走路的配種工具,而不斷被主人強行輾轉給各種人等生孩子的女奴,他們這些男子的境遇卻又不算得什么了。因此,當義潮公在瓜沙舉起了重歸華夏的大旗,而各地震動不斷響應之際;索勛也毫不猶豫的偷襲殺死了自己熟悉的小主人,而奪取了鞍馬刀弓帶著一班暴動的「溫末」,就此前往投奔。

而義潮公對於他們這樣僅憑道聽途說的一點傳聞,就敢於風塵撲撲前來追隨的反正勇士,亦是十分的看重和樂於提攜。因此,他在義潮公的麾下追隨著炎日戰旗,從一名隊頭、押衙、旗牌官、散十將、衙前十將,一路做到了軍前排陣使;

後來又在收附回鶻部為附庸的西州之戰中,酬賞臨陣捉生敵酋的功勞,不但被義潮公提舉為衙前指揮使,還將女兒嫁給了他,就此作為張氏的羽翼而走上權勢功名的快車道。因此,在義潮公主動入朝之前,索勛已然成為了帳下屈指可數的左馬步都押衙,也是諸多寒庶出身少壯軍將的領頭人物。

因此,他未嘗不知義潮公如此提攜和厚愛,也是為了扶持起來一支可用制衡和對抗,那些因為附從和追隨了歸義軍的反正大業,而在爭戰和清剿地方吐蕃勢力過程當中,同樣壯大起來的各地世家大族的門第勢力。而張氏最初也不過是此中之一而已。

然而,義潮公將節帥大位交給了自己的侄子張淮深,而帶著兒子張懷准入京的決定;雖然光明磊落而大義凜然,卻也是給歸義軍內部多少埋下了一些日後的隱患根源。因為身為繼任者的張淮深,對自己接掌大位和權柄未免自信不足,而性格又偏向溫厚寬仁。

因此,在他任上雖然軍民得以休養生息,但是相應歸義軍的征拓事業也由此慢慢的停滯下來,而趨向更加保守的外交和權謀手段;這也讓那些從中依然獲利不少的世家門第多少有所不滿。但是依靠義潮公的威望和諸多張氏追隨者的支持,也算是平穩的過來了二十多年的光景。

正當大家已然適應了這位溫厚使君的為政風格;索勛也早早的抱上了孫子之際。突然義潮公就在京逝世的消息傳來,讓家家戶戶為之帶孝而呦哭不已,而隨後被朝廷放歸的大公子張淮鼎,以及朝廷遲遲不肯再追封和承認歸義軍旌節的糾葛,都讓歸義軍內部開始蒙上了一層陰影

相比之下,索勛才是那個最為堅定維護張氏權柄的那個人。哪怕為之在暗中與那些世家門第的代理人,出首碰撞和對抗過許多次。然而讓他有些失望的是,作風還算穩健的張淮深卻是事事和起了稀泥,乃至開始暗自酗酒解愁而隔三差五的不問政事了。

因此,當索勛這樣的鐵桿親故也在屢屢勸諫無果,而開始有些離心和無奈之際,卻是有人出現在了他的面前而提出了一個建議;能夠在不違背當初對義潮公誓言的情況下,依舊讓節帥之位留在張氏嫡親子弟手中,卻又能改變現狀的權宜之計。

然而,自從節帥張淮深在負責逼宮的他面前,突然被來自身後的一名陌生將弁給暴起刺死之後,一切都走向無可挽回的絕路。相比之下,他甚至還要主動擔待下弒殺故主的罪名,乃至為了向擁兵涼州而手掌朝廷名分大義的鄭相公,交上足夠的投名狀而親自帶兵誅殺故帥的親族和心腹部屬。。

然而到了現在這一步,就算是他自己也不知道,這是帶領著他們這些歸義軍的年輕子弟,走向他們渴望建功報國和博取出身名位的富貴前程;還是帶著他們走向一條完全看不見前方盡頭的死路和深淵呢?但是無論如何,殘害了前任歸義軍主的他也沒有任何回頭和妥協的可能了;只能咬牙舔血得將這條權臣之路給走下去。

他唯一能夠指望的就是,通過這場戰事變相的消弱和催磨掉,歸義軍鄰里的那些將門世家、地方大族的勢力;而最終還能通過襄助朝廷的光復大業,而在偌大的中原之地獲得一隅稱藩建鎮的資格和地盤、戶口。

這樣,他就可遠離寒冷貧瘠而暗中已然人心鼎沸的河隴之地,而帶著一眾家人那些願意追隨自己的子弟部舊;在溫暖富饒的中原之地割土自立,而重新開始一番全新的生涯,乃至稱為一個全新世家大族的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