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6章 孟冬沙風緊(續(1 / 2)

唐殘 貓疲 1650 字 2020-07-27

要說起來,著黠戛斯人也是四邊九夷之中的一個異數,於大唐國朝的淵源也是非同尋常。

雖然大多數的黠戛斯人赤發皙面;也有黑發之人,自稱李陵之後,為國中貴種。於大多數塞外藩部一樣,平日主要從事游牧,兼營漁獵,也有少量的耕稼。信仰萬物有靈的原始薩滿,稱為「甘」(長生天)。然而更神奇的是,他們也是李唐公認的同姓遠宗。在中宗朝覲見時,就被親許為「爾國與我同宗,非它蕃比。」

乃至協助唐庭打完了後突厥汗國,到突騎施、葛邏祿時代的全場,同時也是北庭都護府下最有力的臣藩之首。因此在唐玄宗的《征突厥制》詔書中,就稱贊黠戛斯軍隊「弧矢之利,所向無前」。後來更是成為了於唐舅交惡的回鶻汗國,就此土崩瓦解風流雲散的罪魁禍首。

而在仆骨部為首的回鶻殘部占據了庭州之後,這些黠戛斯人也成為了首當其沖的主要威脅之一。而不得不與同樣唇亡齒寒的安西回鶻聯手共抗。十多年前,還有黠戛斯使者朝於長安時稱,願配合歸義軍為宗家上國奪回安西故地,只是為當時的唐懿宗所不許這才作罷。

因此,在大舉東進協助大唐上朝平定內亂的戰斗中,這對身為世仇的大唐外甥和遠宗,非但無法同營見面而沖突、爭斗不斷,還需的另外多分出一份精神來提防彼此。而這種狀況也不僅局限於黠戛斯和三姓回鶻;而普遍存在這些外藩兵馬,甚至是三姓回鶻之中。

像是龐特勒麾下地盤部眾最廣的十五部安西回鶻,與活躍在北庭境內的西州回鶻仆固氏族,同樣也是爭端不斷。而與歸義軍關系更加親密,卻是實力最弱信仰佛教的甘州回鶻首領安寧,因為爭奪草原上的逃亡部眾和常有行旅被劫殺的緣故,也同樣與的安西回鶻素有嫌怨;同時又戒懼兵強馬壯信奉摩尼教的西州回鶻。

然後在殘留的吐蕃種和吐谷渾、蘇毗人之間宿仇;背景和源流不同的大小溫末部落之間的爭端;粟特人與於闐、鄯善人之間的商路之爭,肅州本地雜胡聯合龍氏與追隨回鶻殘部外來的達旦(室韋)人的矛盾;幾乎是穿插交織在了整個歸義軍崛起和發展的過程當中。

但正也是因為張氏為首的歸義軍,以受封經略西北的朝廷大義和名分,長期充當各方仲裁者的角色,而得以駕輕就熟於河隴十一州內外。因此在張議潮身故之後的紛爭當中,他們才會對於朝廷授予的旌節如此的在意和執著。而現如今這一切也隨著集結動員起來的浩盪聯軍,被鄭畋為首的西北招討行台/關內四面行營,給一並繼承了下來。

因此,為了編排他們的作戰序列和批次,不至於讓協同作戰變成敵前的內訌;就足以讓西北行台大費周折和一番苦心了。像是這次攻打長安的戰事,就完全沒有他們這些外藩什么事情;就連原本隸屬於歸義軍麾下已經歸化的諸民部,都被安排在了城外作為候補。

因此出了大力成功入關並合圍京城之後。黠戛斯、三姓回鶻這些獨立性更強的外藩勢力,在被抽調走部分精壯健兒之後;不是用來掃盪關內道地方的「賊軍殘余」和「不順王化」的據點,就是四出京畿周邊各自哨糧、就食於鄉土之間。或又是向北向西「收復」涇源、銀夏綏、鄜坊、鳳翔、邠寧、靈鹽/朔方等淪陷的軍鎮故地。

當然了,其中按照於朝廷/行台關系的親疏遠近,被安排的活動區域距離長安越近,無疑越是親近和信任的所在。而能夠駐防在京畿西郊的西州回鶻部,無疑就是親近之中的親近之屬了。相比之下號稱國姓遠宗的黠戛斯人,也不過安排在了咸陽城附近而已。至於那些吐蕃奴出身的溫末部眾,此時就在打動前往河東的延綏道上才是。

所以聽到了來自長安城中的一紙征召,仆固俊青就毫不猶豫帶上了,摒除留營看守輜重和放牧羊馬老弱之外,八千多名的步騎健兒直驅京南的藍田城下而去。雖然,負責圍困藍田城的河州團練使/京南防陣使的李明達,同樣也是他西州回鶻的老對手了。

十年前的西桐海(今敦煌西南阿克塞哈薩克自治縣的蘇干湖)一戰,就是他帶領著騎乘著河州大馬的姑臧子弟,以虛張聲勢的手段誘出了仆骨部的主力;然後在沿著西桐海岸邊追逐糾纏之際,卻是另以八百武裝到牙齒的甲騎,越過戰場間隙而殺穿了帳衛拼死阻擋的中軍防線;

最終俘獲了仆骨部大軍偕行而來的輜重羊馬和老弱婦孺,以及代為年事已高的大首領自稱阿薩蘭汗的仆固俊,坐鎮殿軍的「回鶻王子」仆固野仁;並導致正面戰場中的仆固將士大舉動搖逃亡而一敗塗地。事後為了與歸義軍盡快議和而不致於為安西的龐特勤所覬覦,仆骨部也付出了嫁女為妾侍的和親手段在內的一系列不菲代價。

而身為大首領的同母胞弟,仆固俊青的父親,統領中護帳衛的左廂弩畢失——仆固俟斤,亦是首當其沖的戰死在了這次突襲當中。可謂是新仇舊恨公私兼備的對象,但盡管如此,在事後送親的婚禮上,那時還名為仆固牙的他,依舊能夠於那些包括涼州官健中李氏子弟在內的歸義軍將弁,當庭把酒言歡而醉卧當場。

因此,他也是如今的西州回鶻之中,極少數能被垂老亦亦的大首領仆固俊青眼所加,而贊許為「次子素有大局和城府之量」的人物。也因此成為了這次勤王唐舅的領兵首選。是以,他雖然恨不得那曾經別號「李伐赤」,位列張(議潮)司徒麾下四史六駿之一的李明達,下一刻就中了流矢或是墜馬而亡;但還是願意尊奉行台施援一二。

這樣不僅僅是出於朝廷號令和個人功名的緣故。一方面按照草原部帳流傳下來的遺俗,素來崇拜和尊奉強有力的勇士,哪怕這個勇士是殺死親人的仇敵,如果他足夠強大到像張司徒那樣令人仰望莫及的絕代英傑,那就算是他的叔父,打下西州回鶻如今基業的大首領仆固俊,早年也是甘心為之驅馳駕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