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8章 他生未卜此生休(中)(2 / 2)

唐殘 貓疲 1587 字 2020-12-31

李嗣源卻是不敢爭辯的承認道:

「因為你做得還不夠,既不夠果決也不夠狠斷!天大地大,只要能夠取勝就是最大的道理;」

李克用卻是忽然有意趣寡淡的道:

「就算喪師數萬又如何,失土數州又如何,你就是太過在意了這些眼前的枝節和干系,才忽略了我輩武人的存身根本之要么?」

「當年我父子在代北興兵,卻為朝廷行營使五路大軍所擊,就算是力戰之下也難免舉族破滅,所部皆喪,眾叛親離,只身出走陰山又如何?如今還不是這大明城中稱孤道寡?」

「所憑的又是什么,是這身勇在當先的武藝和本事,是令萬千藩漢兒郎誓死相隨的將略和胸襟,是百折不摧的心氣和決意。。憑仗這些,就算一時受挫和蟄伏,以天下之大到何處又不能再起聲勢么?」

「更何況,如今這北都之中尚有帶甲數萬,藩漢戶口數十萬計,各色儲積足用逾年。更有這北地冬日萬里霜雪肅殺可憑。何以喪心失意如斯么?」

「父王教訓的是。。是孩兒執迷不悟了。。」

李嗣源聞言卻是隱約哽咽了起來。

「既然如此,便著你戴罪立功,即刻發往府城牆上聽效。。」

李克用這才緩聲道:

「多謝父帥寬怠,孩兒自當粉身以報,誓雪前恥。。」

李嗣源連連叩首道:

「粉身碎骨之言也就莫要再提了,我尚需你的有用之身繼續報效;。」

李克用又擺手道:

「倒是亞子(李存勖)為你求情再三,而不免受了我的斥責,還需你去寰轉和開解一二了。」

「諾。。」

李嗣源聞言不由露出感動的顏色來應道:然後,望著李嗣源倒退消失在帷幕背後的身影,李克用卻是表情復雜的發出了一聲微不可見的嘆息來。

他如此做派,當然不是對這個護衛出身的養子,特別有感情或是念舊;事實上在大多數時候,他收納這些養子也是為了形勢的需要,或是平衡內部錯綜復雜的派系,所必要手段和過程而已。

因此他這些年所收的養子委實不少,但是各種緣由折在戰陣中或是其他意外損失掉的,其實也不在少數;真正唯一值得他看重和用心的,便就是他唯一的繼承人兼親生長子——李存勖了。

只是眼下實在是用人之際,還需要繼續敲打兼籠絡這個諸養子的老大,才能作為榜樣繼續驅使那些外姓和本族的將領們,賣力作戰而穩固住眼下的局面,正所謂是「使功不如使過」的道理。

而他也終究不再是當初那個慷慨豪烈,可以在塞外草原首領的盟會上連續飲宴上三天三夜的;為了追逐最珍貴的獵物而幾日不眠不休;徒手爬上懸崖絕壁的鷹穴,只為父親奉上一份壽禮,人人口中傳頌的「飛虎子」。

他如今已經四十七歲了。這放在那些養尊處優的鍾鳴鼎食之家,也不過是年富力強的少壯之年,而尚有出將入相的大可為之處;然而在平均相對短壽的代北藩族、塞外部帳當中,卻是某種意義上的晚年了。

而他也已經成為了眾所矚目的大唐晉王,再續和保扶大唐正統名號的當代宗親。作為站在權勢頂端而遠離弓馬的代價,就是入主河東才不過數載,就已然開始俾肉橫生而形體發福起來。

然後早年留下的傷創累累,也由此變成了隨著季節的寒暖晴雨,而時不時發作的風弊(風濕症);再加上不怎么規則的豪飲暴食,讓他又不免犯上了消渴病(糖尿病)。

雖然,在葯王孫思邈所著《千金方》專門規定,消渴病者慎者三:一飲酒,二房事,三咸食及面;但是就是沒有一樣是眼下的他,能夠徹底禁絕的了得。

因此,隱隱飽受病痛折磨的李克用,也唯有在戰陣之上才能重新找到,自己的青春活力和英武勇略猶在的某種感覺;但是這回從雁門奔襲百里並且取勝之後,他卻不免在事後感覺到了某種後繼無力和抽空的虛弱。

而在回來的多名太醫診治之下,也一致確定了他不宜再騎馬上陣,進行過於激烈廝殺征戰的事實;正所謂是眼見得垂暮英雄的悲涼和蹉嘆之心莫過於如此了;然而,這又怎叫他甘心呢?

所以,他也只能未雨綢繆的暗中努力開始,為自己的繼承人進行鋪路和減除妨礙了。而這一次南路大軍的覆滅,固然是讓他據有的河東鎮傷筋動骨;但是如今的危亡之際,也未嘗不是整肅和清理內的大好時機呢?

想到這里,他再次對外叫喊道:

「來人,傳左金吾(李存信/張污落)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