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令發現，《鬼譜》里收錄著的那些奇怪鬼物似乎還挺多。

畢竟這一本《鬼譜》便是整個九宮家的百年基業。

名為「挖掘機」的鬼物。

其實是一種集合體怨靈。

主要組成是來自那些無數個寂寞的夜晚，被男孩們裹進衛生紙里丟進馬桶沖掉的「億萬子孫」……

只零星的幾只成為小小的怨靈，倒也不足畏懼。

但不知什么時候起，積少成多。

便成就了這樣一種極為可怕的鬼物。

在世界都市傳說中，時有那種上廁所不明原因便血或者尿血的人。

究其原因便是這集合體怨靈在作祟。

幾十年前，九宮家將此物抓獲，並將這集合體怨靈取了個代號：挖掘機。

而這，便是這只鬼物的來歷。

晚飯過後，卓異在前台留下了現金。

主要原因是店里幾乎所有人都去處理個人問題了，連收賬的人都不見了。

他故意多給了一些，算是代替九宮良子進行賠罪。

未來媳婦犯了錯，他給店長意思意思也是應該的。

而事實上對於自己冒失的行為，九宮良子盡管嘴上不說，但其實心里也是深感抱歉。

甚至一度覺得自己似乎有點神經質。

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情況。

然而現在九宮良子發現。

凡是牽扯到卓異的事，她總會一點點的喪失理智，失去了原本應有的冷靜判斷力。

想到昨晚上夢境中暴風雪後，站在冰封湖面對岸，滿面陽光燦爛向她揮手的卓異。

少女的臉又不由自主的變得有些滾熱起來。

把王令、孫蓉分別送回。

副駕駛位上，看上去正閉眼小憩的少女，腹部忽然發出了一陣咕咕咕的叫聲。

場面一度有些尷尬……

今天晚上的晚餐，太過鬧騰，九宮良子本就沒有好好吃飯。

而且由於過度驅動「鬼物」的關系，導致少女消耗加劇，變得比沒吃飯之前更餓了。

九宮良子本想著再熬一熬，等回到自己家後點個宵夜。

結果肚子偏偏這會兒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餓了？」

卓異挑了挑眉毛，問道：「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個宵夜？」

九宮良子知道卓異一定看出了自己在裝睡。

想了想，便還是將自己的眼睛睜開來：「路邊攤，不干凈。」

「誰說要帶你吃路邊攤。」

卓異說：「我可以親手做給你吃。」

這話聽得九宮良子一陣驚奇：「你還會下廚？」

「當然，當年在基層部隊的時候，我在炊事班工作過一段時間。」

卓異自信滿滿地笑了笑，說道：「當然，現在時間是有點晚了，你要是想回去休息，我現在就把你送回去。要是想吃宵夜的話，就跟我去干部公寓。不過這頓宵夜吃完，恐怕都凌晨了，對未成年的發育似乎不太好。」

「……」

這番話，令九宮良子沉默了下。

她咽了咽嘴里的唾沫。

不知道是期待卓異的料理，還是真因為餓了，心中有些糾結。

「你向來是個爽快的人，做個決定，那么困難嗎？」

卓異握著方向盤，將視線回收，故意沒有去看九宮良子那張發紅的臉。

「還是說，因為聽到要去我的公寓，所以想到了什么別的事？」

「……」

這話聽得九宮良子眼睛發直。

這話都被卓異說完了，她這要是再不去，好像有點心虛的意思。

於是，她抱著臂，沖卓異翻了個白眼，擰巴著兩根柳眉看向他。

「去就去，誰怕誰！」

「好嘞。」

作為一名計劃通，見自己的釣魚計策成功，卓異當然是高興地不得了。

事實上，九宮良子答應過後，方才發現自己好像又被卓異給套路了。

不知道為什么，卓異似乎總能刺激到她心里的那根弦兒。

可對這件事九宮良子始終不肯在嘴上承認。

盡管心里仿佛已經有了答案。

但她與卓異之間……也許最多也就只能成為摯友，絕無再進一步的可能了……

每每思及至此，九宮良子的心情便如一團糾纏著的棉線，雜亂不堪。

她背後背負的家族壓力，也許早已劃割開她與卓異之間的距離。

跟著卓異來到干部公寓，九宮良子竟被卓異居住的地方給驚到。

倒不是說有多么華麗，而是……一切都太干凈了！

一塵不染的木質地面，空氣中還透著一股芬香，所有表面光滑的地方都亮的能反光，就好像被剛剛擦拭過一樣。

而最讓九宮良子吃驚的，還是卓異對家里堪稱「強迫症」一般的整齊度。

書架上的那些書、牆壁上的掛件、台面上的小擺設、所有的東西色調整齊劃一不說，連擺放的位置都是明顯處於同一條水平線上。

簡直比她的別墅還要干凈漂亮……

作為一個男人的卧室，九宮良子覺得這有點離譜。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干凈整潔無異味，不說偽娘就是gay……

「你一個人住？」九宮良子問。

「當然。」卓異點點頭，忍不住笑了笑：「我倒是想找個媳婦陪我，但總得有人願意嫁給我才行啊。」

說這話的時候卓異正在給九宮良子倒檸檬水。

他故意沒有看少女的表情，因為光是用想的也知道，小丫頭一定又害臊的在臉紅。

「屋子也是你一個人打掃的？沒有叫保潔之類的？」九宮良子接過卓異遞來的杯子，不敢看直視他的眼睛。

「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有時候出於工作上的原因，有可能會帶一些資料回來。所以叫保潔這種事，並不安全。會有泄露的風險。」卓異笑笑，說道：「打掃一下而已，自己又不是沒有長手腳。」

現在市場上清潔類的符篆其實有很多，配合這些符篆，哪怕是卓異一個人打掃起來也不會太累。

卓異的家境其實本來也不差，干凈、有條理且富有儀式感的生活，也是他一貫的追求。

倒不是說卓異自己做的有多好，只是他比許多男生要來的稍微講究一些而已。

不過有句話叫：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

自己的家里究竟是什么樣子，亂也好、干凈也罷，只要自己活得高興，外人自然也沒有權利去干預什么。

還在奮斗中的「後浪」們為了得到更好的生活，每天起早貪黑的努力工作，他們已經夠累了。

至於是不是要把家里收拾的像自己一樣一塵不染，卓異覺得這純粹是自己的選擇。

不能用一條標准去限制所有人，畢竟每個人的條件都是不一樣的。

生活的活法，本就有很多種。

自己能自得其樂就好，也不需要在意別人的看法。

「你夜宵，准備做什么給我吃？」

「我下面給你吃。」

「？」

九宮良子假裝自己沒聽懂：「你說的，不會是泡面吧？」

「你自己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卓異一笑，九宮良子此時已經聽到廚房里開始傳來鍋碗瓢盆的叮咚碰撞的動靜。

帶著好奇心走進廚房的時候，她看見卓異正在擀面條。

——夜宵居然是純手工的手擀面！

又粗又大的擀面杖來來回回的在面團上軋著，推成薄薄的一片面餅後，九宮良子看到有一道熟悉的翠綠色靈光閃過。

眨眼之間，這面餅便被切成了粗細長短都相同的一根根面條。

不得不說，這刀工實在是太過精湛，像是從機器中加工出來的一樣，關鍵是被切割的邊緣部分，竟然還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翠竹色。

此時卓異說道：「這是手擀竹子面，我最近才琢磨出來的。連我徒弟都沒吃過。」

對此，九宮良子抱有質疑：「竹子面……所以剛剛那道翠綠色的靈光不會是……」

「沒錯，是我的靈劍：預。」

「你拿靈劍切面條？？？」

「其實我的刀工也不差的，和預切得差不多。不過你不是餓了么，用預的話，反而方便些。」

卓異笑得溫和：「而且被預切過的面團里，有一種清新淡雅的竹香味，還有刮油抗糖的作用。面食糖分比較高，是減肥大忌。不過我這么一處理，吃再多也不用擔心胖。」

九宮良子頓時明白了。

卓異這么做竟都還是為了自己考慮的。

能填飽肚子還不會吃胖。

就夜宵而言，這道「竹子面」簡直堪稱完美。

為了打消九宮良子對自己刀工上的質疑，在切手擀面配料的環節，卓異露了一手。

他握著菜刀，案板上如影的刀光富有節奏的律動著，不一會兒黃瓜絲兒、蘿卜絲兒便已經切好放在了一起，誘人的色澤令人食欲大增。

隨後，卓異趁著煮面的時間另起了一個鍋，准備搭配竹子面的特制肉丁醬。

這些動作在卓異手上有著驚人的熟練度，如果不是九宮良子今天親眼所見，她根本步行卓異居然還有這樣的一面。

在現代修真社會，一個男人會做飯、懂廚藝，這屬於加分項。

她感覺正在精心烹飪竹子面的卓異，渾身上下都在發光。

「你居然真的會做飯啊……」

「我說了，以前在基層炊事班干過一段時間。」卓異笑了笑。

這方面他還真沒必要扯謊，當年他從基層部隊鍛煉的那些經歷，其實遠要比九宮良子想象中要來得豐富多了。

部隊中鐵一般的紀律，嚴格的軍事化管理，以及各種訓練，不論是靈劍訓練、遠程法器訓練、體能訓練又或是野炊烹飪……這些都是一輩子不會忘掉的事。

經驗值，永遠有效。

而對卓異來說，當年的那些經歷，是他從一個男孩成為男人，最好的修煉場。

也正是因為有了那些經歷。

在面對六年前二蛤忽然降臨人間界時，卓異在明知戰力差距的情況下，依然奮不顧身的沖向前線。

他知道，自己或許會死。

可他依然沖的義無反顧。

現在卓異有時候仔細想想，他覺著也許當年王令同意收他做弟子，恐怕這也是加分項之一……

拌菜、肉丁醬料准備就緒後，卓異將配料全部倒入鍋子里開始最後的拌面工作，充分攪拌兩分鍾後，他連鍋子一起端上了餐桌。

「這么多……你喂豬呢……」九宮良子吃了一驚。

「我和你一起吃。當然，主要是怕你不夠吃。」卓異笑道。

「切，我還不知道味道什么樣呢，浪費。」九宮良子鄙夷的看了卓異一眼。

然後，她接過卓異遞來的筷子，夾了一根面條，掩著嘴，很淑女的慢慢吸入口中。

「味道怎么樣？」

卓異期待著九宮良子的評價。

他看到少女臉上似有光芒閃過的表情，心中便已經有數。

可惜了，這不是動漫。

要是《中華小當家》後面應該有一群身穿旗袍的小姑娘在後面扇扇子的畫面。

要是《食戟之靈》，也許還能爆個衣啥的……

「哼，勉強還湊合。大概有我家廚子一半水平吧。」

九宮良子品嘗了第一口後，如是說道。

然後她將一整鍋面條都吃了精光。

卓異說是一起吃，但事實上只吃了一小碗而已，主要是為了嘗嘗咸淡。

清理桌面的時候，卓異炫耀一般的把空空如也的鍋子給九宮良子亮了一下；「我說了，不會浪費的。」

「不要太得意了，我只是覺得浪費是可恥的行為。才不是因為你的面有多好吃。」九宮良子哼了一聲。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覺自己確實吃得有點多了，不過很神奇的是……確實連一丁點兒撐肚子的感覺都沒有。

雖然是第一次吃到卓異的竹子面，可不得不說，確實有種回味無窮的感覺。

卓異偷偷看著心滿意足的少女，心中偷樂的同時，也不免有些失望。

這吃完面條後，九宮的肚子看著好像確實大了一些，可該長的地方還是沒長……

可惜！

刷鍋出來後，卓異看到少女坐在沙發上，心事重重的樣子。

「瞎想什么呢？」卓異發現一個問題。

人都說飽暖思銀欲，而九宮良子偏偏相反，吃飽了就開始胡思亂想……

「我在想，讓孫蓉同學他們去九宮家的決定，是不是正確……」九宮良子很擔憂。

九宮家有多危險，只有九宮良子自己清楚。

不算擺在明面上的勢力，背後也是暗潮洶涌，一旦陷進去，恐怕將難以脫身。

「沒事的，有我盯著呢。」

卓異平靜的眼神，在此時給了九宮良子一些安慰。

他掃了眼時間，發現已經凌晨一點，便主動問道：「我送你回去？還是說，你住我這里？」

「誰要住你這里……」

九宮良子狠狠在卓異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旋即起身。

結果這剛一起身，卓異便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猛地將她抽到自己懷里。

九宮良子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只悠悠球，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卓異給抱住了。

「你干什么……」面對這樣失禮的舉動，九宮良子又羞又惱，但奇怪的是，她的身體居然並沒有排斥卓異接近她。

「沒事，只是想抱一下而已。」

卓異的聲音放得很低，像是在撒嬌一樣，聽得九宮良子心中發顫。

「放開我……我真的要回去了。」九宮良子狠狠掐了下卓異的大腿，羞紅著臉從卓異的懷抱里掙脫。

「抱歉了九宮同學，是我失禮了。」卓異面帶笑容，高舉雙手做出投降的手勢。

「我信你個鬼……」九宮良子哼了一聲。

她早就發現了。

虛心道歉，下次還敢……這就是卓異真正的認錯態度。

場面陷入一陣短暫地沉默以後，九宮良子感覺自己的心緒平緩了一些，整個人的臉忽然沉下來，重新恢復成冰冷的樣子：「我走了。」

「我送你吧？」卓異問。

「不用你送。」

九宮良子聲音冷淡，唇角微微抽動著。

卓異對她越好，這令她越是有一種清醒的感覺。

就像是宿醉後的反思，九宮良子正在反思自己和卓異之間看不見的未來。

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的身影似乎有種沒落感，看得卓異有些心疼，有種想上前再度擁抱她的沖動。

但他覺得此舉也許會引起少女反感，便強忍著自己，沒有沖上去。

不知道為什么，他覺得九宮良子忽然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

離開卓異的公寓前，她給卓異留下了最後一句話：「以後，不要這樣了……我們之間，還是做朋友好。」

然後，她迅速的擰開把手，毫不猶豫地邁了出去。

「自己這是，被拒絕了嗎？」

卓異內心狠狠抽動了下，心中苦笑不已。

他知道，九宮良子沒有那么容易就打開心扉。

這是預料中的事。

因為不放心少女一個人回家。

卓異在九宮良子出門後，立刻將「預」派了出去，一路暗中跟隨。

「九宮同學，你想甩開我，可沒有那么容易……」

此時，卓異站在窗邊，含情脈脈的望著九宮良子居住的別墅方向，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