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一個不太悲傷的葬禮(2 / 2)

反叛的大魔王 趙青杉 2370 字 2020-11-26

成永澤沒有理會醫生的建議,成默依舊參加了考和會考,並以星城市會考第一的成績進入了長雅學,而成永澤也在當年調入了華夏社科院。

本來成永澤是要把成默帶到京城去的,但成默過去之後嚴重水土不服,身體不適,病情加重,於是成永澤只能讓成默回星城,反正成永澤也不擔心成默的自理能力。

除了給錢,這些年成永澤並沒有在生活上給予成默什么幫助,完全是成默自己在照顧自己,除了成默自己的看病、吃葯、吃飯之外,其他成家所有的生活瑣事,例如交水電煤氣費、請人打掃衛生等等都是成默打理的,因此成永澤對於成默還是十分放心的,反倒是成默覺得自己這個只會搞研究寫論的老爹更值得擔心。

只是成默沒有料想到,自己還沒有掛,他那個生活自理能力基本為零的老爹出了車禍先掛了。

對於父親的死,成默沒有太多悲傷,在成默看來,生死本就是必然的事情,而他父親成永澤,作為一個人類學家,天然的也是一個哲學家。

哲學研究,就是不斷趨向這樣一種思想境界、逐步樹立自覺的死亡意識的過程,就是不斷地排練演習,為死亡,亦即為達到一種沒有身體框架局限的存在作准備。

柏拉圖所說的「哲學乃死亡的排練」,就是這個意思。

通俗點說,人的一生都與死亡相伴,並在為死亡做准備,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只是走出了時間。

成默對此理解十分深刻,對於生死之事也看的很淡,不看淡不行,像他這樣從出生起就離死亡如此之近的人,想不開的早就把自己愁死了。

回憶起年幼時,他不能運動,唯一能選擇的娛樂也只有看書,只是成永澤並沒有給成默看兒童讀物,而是直接送了他一套哲學書籍給他做啟蒙讀物,別人家的孩子在背誦《唐詩百首》的時候,他看的是《寫給孩子的哲學啟蒙》。

他至今還記得這本書的第一章節就是叫做《生與死》。

石頭不會死亡,因為它沒有變化。它不死,是因為他從來就沒有活過。一切有變化、能長大、在成長的都會消失:有生就有死。

生命的不同在於價值不同,蚊子死了就死了,狗死了你會哭,而一個人死後,傷心的人越多,緬懷他的人越多,就說明他的價值越大

成默看著熙熙囔囔的人在門口的桌子前寫上五百或者一千的人情錢,心想以父親這樣的情商能做到人類學研究所副所長,那是在學術上做了多大的貢獻?

看到坐在桌子前,面帶微笑數錢數到抽筋的嬸嬸黃巧雲,成默有些無奈,接下來的生活也許不如他想的那樣輕松,因為未成年人這個身份對於他來說,不是保護,而是限制。

正當成默覺得兩腿酸麻,身體難以承受之際,他的叔叔成繼東走過來對成默親熱的說道:「成默,火化的時間到了,你等下抱著骨灰盒走在最前面」

成繼東四十一歲,濃眉大眼五官端正,長的和成永澤有些像,但遠沒有成永澤那么帥氣儒雅,他身型有些偏胖,穿著打扮有些村鎮干部的朴實,實際上成繼東在老家武陵的東城區開了家幾平方大的小商店謀生。

而成默的嬸嬸,長的有幾分姿色,看上去賢惠實則潑辣的黃巧雲則是一家工廠的會計。

在成永澤過世以後,成繼東和黃巧雲就來了星城,幫忙操持成永澤的葬禮,其實大部分工作都是由湘省社科院的工會主席,成永澤的同事李奉賢完成的,成繼東也就做了做端茶遞水的工作,而黃巧雲作為專業會計自然當仁不讓的承擔起了收人情的活計。

成默的爺爺奶奶去世的早,母親林怡青早已經渺無音訊,監護權十有八九是要落在成繼東和黃巧雲身上,因此也沒有經過成默同意直接就從李奉賢哪里接收了數額不菲的撫恤金,還拿走了成永澤的工資卡。

等於說成永澤留下來的遺產全部都掌握在了成繼東的里,成默對此也很無奈,雖然他完全可以獨立生活,可是在法律上他不能。

這兩天他的叔叔和嬸嬸已經搬進了他的家,並在著向居委會申請他的監護權,如此積極成默當然知道是為了什么,不要說他有心臟病,能活多久是個未知數,就算他健健康康,他那市儈的叔叔嬸嬸想必也會想點辦法來占一些便宜。

對此成默暫時無能無力,身體不允許,法律也不允許,當然他也可以想辦法請求別人成為自己的監護人,然而思來想去父親居然沒有一個成默了解的,可以算的上成永澤好朋友的人,於是成默也只能沉默,打算熬到十八歲再說。

成默都沒有抬頭看成繼東,只是輕輕「哦」了一聲,起身揉了一下跪的有些失去了知覺的腿,因為跪在這里的時間已經很長了,此刻他的嘴唇帶著一點淡淡的紫色,額際發角還綴著一顆一顆晶瑩的汗珠。

這樣長時間的下跪對於成默的身體來說其實是一個不小的負擔,盡管一直很幸苦,但成默只是默默忍耐並沒有吭聲,雖然這種盡孝在成默看來沒什么意義,但他還是願意盡力完成這樣的儀式,也算是對傳統的一種尊重。

成繼東也沒有在意成默的幸苦,也不介意他稍微有些冷淡的態度,一直以來他這個侄子就這樣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他早已經了解和習慣了,成繼東跟成默交代了幾句,立刻又去招呼那些來為成永澤送行的領導去了,臉上還帶著諂媚的神態。

過了片刻,也不知道是誰把骨灰盒遞到了成默上,接著他父親的遺體被人從玻璃棺抬了出來,送行的鼓號隊已經做好了吹奏的准備,成默捧著骨灰盒回頭看了一眼父親想到:我們都會死去,因為我們活著,這樣說好像有些可笑。

隨著葬禮司儀的話語,禮堂里的人群按照職位安靜的排成了隊列,廉價樂隊奏響的毫無美感的哀樂聲音,除了喧鬧,沒有一點悲戚。

成默作為獨子站在最前面,當隊列向著火化爐行進的時候——所有人鴉雀無聲

想起別人家送行的隊伍,都是哭聲震天,成默覺得自己應該應應景,抽泣兩聲,要不然整場葬禮沒有一個人流淚,那實在也太心酸了。

只是叫人萬分遺憾的是在成默還在醞釀情緒,沒有來得及擠出兩滴眼淚的時候,火化爐就已經到了。

成默目送父親的遺體被送進那座透著冰冷光澤的鋼鐵熔爐,爐口透出的隱約火光掩映著他的側臉。

成默心想:這還真是個一不太悲傷的葬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