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零章 純白之夜(3)(2 / 2)

反叛的大魔王 趙青杉 4025 字 2020-11-26

西園寺紅丸笑了一下說:「當初我也是這樣想,於是我把我的不滿告訴了我的老師本因坊秀芳,他沉思了很久,跟我講了關於1933年關於吳清源與本因坊秀哉名人這一戰的事情.....我想你也應該清楚這一戰生在怎么樣的歷史背景之下,當時我國正在策劃滿洲事件,准備動對華夏戰爭,而吳清源又是你們華夏天才少年,總之這場棋局不僅轟動了日夲,連你們華夏媒體也大肆報道,於是原本只是一場普通的對弈,變成了華日之間的對抗。」

西園寺紅丸抬頭看向了成默,他淡淡的說道:「因此對局的結果在一開始就注定了,不管吳清源實力再強,也只能輸,因為彼時日夲國力強盛,而這局棋,被媒體炒作的也不止是一局棋了。至於這局棋的事情,凡是熟悉圍棋的人大約都知道,而你們不知道的是下到中盤,黑159手時,此時黑棋將小勝的姿態十分明顯。於是本因坊秀哉又宣布打卦,這是第十二次打掛,而這天僅弈了四手棋。時隔一周後復弈,秀哉名人終於打出石破天驚的妙手——白16o凌空殺入黑陣。對此黑161是最善之應手。在16o的影響波及下,至188,黑右邊五子被吃,局面轉而對白有利。弈到最後那天,黑棋敗北似已成定局......而這16o手石破天驚的妙手是秀哉的弟子前田陳爾在與師兄弟們集體研究時想出來的......即便吳清源想出了再妙的開局,擁有再強大的實力,但他一個人,終究戰勝不了一個國家......」

「所以這讓你對圍棋的興味索然?因為你現了相對於人間棋局、世界棋局,圍棋又顯得格局實在太小?」

「還是你了解我,當時我不僅拿了世青賽冠軍,還拿了日夲新人王的冠軍,但接著我就退役了,很多人不能理解,替我惋惜。因為對於我來說,即便達到了圍棋的最高點,我依舊不過是枚棋子。是棋院的一枚棋子,除非我能取代我的老師成為棋院的院長,可『本因坊』這個名字並不是有實力就能得到的。這就像公司員工不管多賣力都只是老板的棋子,老板們不管多賣力都只是財閥的棋子,財閥們不管多賺錢則又是國家的棋子.....而弱小的國家又是強大國家的棋子......想到這一層我當時就覺得圍棋也不過如此.....既然這樣我不如加入到最宏大的游戲之中去,沒必要浪費時間在圍棋上了.....」西園寺紅丸再次看向了成默,眼神里露出了灼熱的目光問:「我想你也和我一樣,對不對?」

「噢.....我從來不覺得人生無聊,我也沒有什么遠大的理想,目標也只是想做一個圖書館管理員而已。」成默淡淡的說。

「哈哈~!」西園寺紅丸笑了起來,剛開始只是輕笑,後來笑的前仰後合,過了好一會他才停了下來,一邊喘氣一邊說:「這是我聽過最誠懇的謊言了。」

成默聳了聳肩膀說:「信不信由你,總之,我和你不是一種人。」

西園寺紅丸搖頭,他鏗鏘有力的沉聲說:「我們骨子里都是同一種人,唯一的不同是你還受到人世間感情的束縛,而我......完全不受束縛......所以我能成為神,而你如果掙脫不了感情束縛的話,就不過是個凡人。」

說完這句話,坐在成默對面的西園寺紅丸氣勢陡增,他的臉上露出一副然又絕對的表情,他挺著背脊,雙手扶在膝蓋上,垂著眼簾低視著成默,仿佛他真的是能夠主宰一切的存在,是成默無法抗拒的對手。

此時已經下至第一百零八手,如果成默不想辦法,而西園寺紅丸又一直按照「以彼之道,還之彼身」的方式下下去的話,終局時,西園寺紅丸必將依靠黑子先行的優勢贏他兩目半。

在高手看來,成默幾乎完全沒有勝算。

成默冷笑:「你要當神,就去當,只要你不來妨礙我,不管你是當天照還是當上帝,我都隨便你。」說完成默便將手中的一枚白子拍了下去。

然而這一手棋卻糟糕至極,給左上角重重圍困中的大龍露出了一絲縫隙,如果西園寺紅丸繼續按照成默的下法,那么終局時西園寺紅丸依舊能贏上兩目半,如果此時西園寺紅丸不再依照成默的下法,先抓住機會讓自己的大龍擠出包圍圈,那么他就有很大概率摧枯拉朽的戰勝成默,讓他提前投子認輸。

西園寺紅丸第一次陷入了長考,他抓了一把棋子在棋罐里像捻沙子一般不停的捻著棋子,棋子在碰撞中出悅耳的沙沙聲,毫無疑問,這是成默求變的陷阱。

「我可沒有太多時間給你。」成默冷冷的說。

西園寺紅丸不語,只是神色庄嚴的夾起了一枚棋子,但他的動作卻凝滯在了棋盤的右下角上方,光看動作,像是選擇繼續模仿成默,然而在落子的途中,西園寺紅丸卻將黑子重重的放在了棋盤左上角,頓時棋盤與棋子碰撞,出一聲沉悶的低鳴。

成默用大劣勢換來了西園寺紅丸模仿戰法的轉變,可扭轉劣勢從棋盤上看,完全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幸好成默此時處在載體狀態,思維清明,大腦的運轉也快若阿爾法狗,在他的眼睛里縱然是大劣勢卻也爭取了一線贏的可能,一種力量在他的體內澎湃。

中原突圍開始,成默在在黑棋大模樣里輾轉回旋,或刺或飛,或尖或跳,每一手的招數之高妙,都遠高於平時的水平,連成默自己也有些驚訝。

但更叫成默驚訝的是,西園寺紅丸的棋技遠他的想象,如果自己不是身處載體狀態,西園寺紅丸就算不用天元開局的無賴招,都足夠贏他,此時即使成默身處載體狀態,西園寺紅丸的黑棋也應對的行雲流水,瀟灑自如,步步精深,招招凶狠,逼得他幾乎沒有喘息的機會。

劣勢中的白棋仿佛困在籠中的猛獸,暴跳如雷,狂撕亂咬,卻咬不開黑棋密密匝匝的包圍圈。

棋盤上的白棋敗色漸濃。

見大局已定,西園寺紅丸不知道從那你掏出了一把日夲檜扇,慢悠悠的扇起了風,他注視著正在凝神思考的成默輕笑道:「真是可惜,雖然你剛開始隱藏實力,為自己的下爛棋做鋪墊,甚至留了很多後手,以便下爛之後將局勢轉成均勢或小優,可你想要在我的規則之中戰勝我,就算你是珂潔....不,就算你是阿爾法狗也不行......」

成默沒有理會西園寺紅丸的挑釁,他暫時忘記了高月美,也忘記了西園寺紅丸,更忘記了他眼下最急需解決的生存危機,他的眼睛里只有這一局棋。

華夏下圍棋的人其實並不多,像成默這樣不願意去棋校的除了在網上下棋,閑暇就只能做死活題,許多人不愛做死活題,但成默非常喜歡,他一向認為棋無常形,什么樣的棋形都要能下,就如同象棋殘局中很多陌生棘手、凌亂不堪的「爛棋」,楊官璘最善此道,以精深的算路功力,抽絲剝繭般地將「爛棋」走成自己微弱的優勢局面,然後一局獲勝。

這種解決難題的快感是比戰勝對手的快感更強烈的。

眼下這一局棋,就變成了難度系數極高的死活題,在成默的眼睛里,黑棋像是手持日夲刀的武士,輾轉騰挪,肆意的欺凌著白龍,白龍卻無力反抗,只能流著血,默默呻吟著尋找一絲出路。棋盤上竟然凝結出了一股蕭殺又沉重的氣氛,人生的不幸和遭受過的不公,如同命運的枷鎖緊緊的束縛著這條白龍。

成默任由黑棋截殺白龍的一條尾巴,局勢更劣,他面無表情的落子,宛若石佛,轉頭沖擊黑棋的薄弱處。

西園寺紅丸夾起一枚黑子,光潔如玉的黑色棋子在燈光下閃耀著五彩的光暈,如同神秘的警告。

「啪」的一聲,棋子落在了上方,在截殺了白龍的尾巴之後,進而威脅整條白龍。西園寺紅丸搖著日夲檜扇說道:「你必死!這棋勢如國勢,只要大勢已成,縱使你有千般能耐又能如何阻擋?」

成默定定的望著棋盤,這樣下去他還沒能剿滅對方的大龍,自己的大龍就徹底死掉了,他必須止步,他必須放棄進攻,就地做活,然後苟延殘喘,這樣好像還能夠尋找其他獲勝的機會.....

但是,這樣活著有意義么?

終究還是輸。

「汝生,汝死,皆是果。」成默心想,他閉了下眼睛,抬起頭,從棋罐里夾起一枚白子,狠狠的打入了黑陣,白棋像是孤注一擲的武士,奮不顧身的投入了敵營,只為取得上將級,將不可能變成可能。

棋局陡然間變的無比壯烈,它不再是溫文爾雅的游戲,而是一場血肉橫飛你死我活的搏殺。

西園寺紅丸似乎沒有料到成默會選擇如此決絕的方式,他收起折扇面色凝重的落子猛攻白龍,他手臂宛若一條巨蟒,一圈又一圈扼住對手的咽喉。兩人就像是互相不格擋的武士,你捅我一刀,我再捅你一刀,就看誰先堅持不住倒下......

這一場互相捅刀的大轉換下來,成默居然依靠一招妙手堅持住了,將勝負拖延到了官子之上。接著官子收盡,開始了左上角的劫爭。

圍棋創造者立下打劫規則,真正奇特之極,似乎是一切翻盤的伏筆:當出現雙方互相提子的局面,被提一方必須先在別處下一手棋,逼對方應了,才能夠提還一子。如此循環,就叫打劫。

而打劫勝負,全在雙方掌握的劫材上。

成默的大龍死而不僵,此時成了好劫材,這樣就逼得西園寺紅丸一手接一手應,直到提盡為止。兩個人又開始了互捅,你提過去,我提回來,為此一直爭得頭破血流。

直到最後點目。

成默不用算就知道自己勝了半目,他抬頭看著滿臉汗水的西園寺紅丸,盡管西園寺紅丸的表情十分懊惱,可他的眼睛里沒有流露出一絲轉變戰法的後悔,成默心中起疑,假裝傲然的說:「你不知道我最擅長的,就是做死活題。」

西園寺紅丸吐了口濁氣,像是心有不甘的說:「現在知道了。」

「輸了就告訴我高月美在哪里?還有陳放和弗洛蘭.....」

西園寺紅丸絲毫沒有逃避的意思,直接了當的說:「高月美在井泉的手里,而我把你就是成默的事情也告訴了他,這對你來說算不算一個驚喜?」</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