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二十九節 唯生產力論(1 / 2)

臨高啟明 吹牛者 1551 字 2020-1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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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節有修訂,請先重看228節再閱讀本節)

「……澳洲人來了臨高,一番興作,不僅重修了茉莉軒書院,重整了學田,拖欠許久的諸生們錢糧也發了,不至於凍餓飢餒。士子們都有書可讀。澳洲人還辦了自己的澳學。」說到這里楊世祥一臉得意地說道:「我那不成器的幼子於聖賢一道上是沒什么指望了,就送去了澳洲人的學校。」看著那張得瑟的面孔,還有那捻須晃腦的樣子,張岱就知道這位楊大夫的幼子只怕是在澳學里學業有成,但楊世祥自己沒把話得瑟出來,張岱反倒尷尬在那里不知道該不該恭維一下捧個場。

「那澳洲人講的東西倒是有些意思。有那么一天吶,我問犬子:今日在學中都學了什么。那小崽子說了不少算學、這個力那個力,還什么圓球滾下斜坡之類的,盡是些鬧不明白的玩意。我本是聽煩了,准備抽幾下手心就放他走的,他卻又說,今天還講了燧人氏、有巢氏、黃帝、炎帝、嫘祖、倉頡等等。」楊世祥說的入神,目光已經失去焦點,十分自然地端起手邊的茶盞喝了一口涼茶,才又接著說了起來。

「我就奇了,這澳洲人也講上古先賢?便要犬子好好說一說澳洲人是怎么講的。」話到這里,楊世祥先是「唉」地長嘆了一口氣,之後卻不再復述兒子的原話,而是自己重新組織歸納了一番:「這澳洲人啊,他們認為,這些上古先賢之所以偉大,是因為他們發明的東西,極大地促進了社會生產……」

張岱皺著眉頭,忍受著「生產力」、「社會生產」、「生產效率」一類聞之似有所指但卻拿不准具體含義的專有詞匯,聽了將近10分鍾的元老院二手版人類文明工具史觀又或者稱為科技史觀。從燧人氏掌握了火開始,人類開啟了靈智,制陶、草葯、種植、桑蠶,每一次發明都極大地促進了人類文明的發展,極大地改善了人類的生活。而技術也是在不斷進步的,從穴居,到樹巢,再到木屋、村寨,最後夯土為牆,燒磚築城,又或者從「采首陽之銅」到煉鐵鍛鋼,而技術進步的關鍵,則是依賴於文字的發明和知識的傳承……

張岱自己是個修史的,盡管在另外一個時空他是以美食家、文藝家和散文而出名,但他真正的心血之作《石匱書》就是《明史》的骨架子。若要分類,他的歷史觀當然還是傳統的正統史觀和英雄史觀,第一次接觸到唯物史觀分類中以工具發展、科技發展為索引的全新概念,對他的震撼可想而知。孔孟之儒都講究「法先王」,講究今不如古,故而要法先王以恢復三代之治。「法先王」作為一種政治正確,盡管心中覺得有什么不對,卻也沒人敢正面挑戰。荀子倒是提出了「法後王」,但卻不是說一代更比一代強,而是先在心目中構建一個尚未出現的、或許會存在於後世的「理想王」,然後要求現在的人君加強自我修養逐漸靠近這個「王的模版」。且夫後世千余年,治《荀子》者稀幾,所見又各不同,可謂是「稀有的異端」,學術思想並未廣泛傳播。而今時今日,張岱在一家醫館里,聽到了邏輯完整、敘述詳細、論證充分的新的歷史觀,既肯定了「上古先賢」的偉大功績,又指明了人類社會繼續發展的道路,「朝聞道,夕死可矣」的感慨此刻充斥著張岱的大腦。

敘述完之後,楊世祥慢慢地品嘗了好幾塊曲奇,張岱才緩過神來。而這緩過神來,也只是從發呆狀態變成下意識尋求交流的扭頭找人而已,面對著這間屋子唯一的可交流對象,張岱倒是想說話,卻也不知道說什么好――畢竟楊世祥也只是這個全新的歷史觀的n道販子而已。楊世祥深深地嘆了口氣,自己又把話接上了:「這按澳洲人的看法,炎漢兩代,前漢之趙過,後漢之華嵐,作代田牛耕,作翻車渴烏,功在當代,利在千秋,這二人才是兩漢之大賢者啊……」與翻車、渴烏相比,原始的桔槔更算不上什么了!

聽了這句,張岱倒是有些接受不能了。趙過,史書上寥寥幾筆,暫且不說;那華嵐可是擾亂朝綱的十常侍啊!今上扳倒魏忠賢才幾年?這閹宦弄權之人,竟然被澳洲人看做後漢之大賢?這是要置蔡邕、盧植、鄭玄諸位先賢於何地?

三觀不能對齊,果然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

再細想一下,這趙過是農家之人,農家是墨家的分支;華嵐一介閹宦,走的卻是奇技淫巧……額……機心械飾……額……總之就是搞「發明創造」的,算起來也是墨家……《孟子·滕文公》曰:「天下之言,不歸楊則歸墨。楊氏為我,是無君也;墨氏兼愛,是無父也。無父無君,是禽獸也。」張岱下意識地就把這句給念叨了出來,卻發現楊世祥一臉疑惑地盯著他看。意識到自己「失言」之後,張岱干脆地問了出來:「澳洲人如此,頗似墨者,墨者無君無父,這……」後面的話若真要說出來,真的不會惹麻煩么?

「呵呵呵!」楊世祥想起曾經看過的某一期《臨高時報》上征求古籍的公告,回道:「張先生!這《墨子》一書,照澳洲人的說法,宋南渡之時已多有散逸,及至今日,澳洲人手上殘留的僅是五十三篇,其中還有八篇只有名目而無內容。張先生手上若是真有《墨子》七十一篇,或可獻於元老院,也是一番大功德。」

聽了這話,張岱神色訕訕――張家雖是地方豪族,又是三代藏書,收藏極豐。但卻非千年世家,家中不會主動收藏《墨子》之類的「異端邪說」,他對墨家的印象幾乎全部來自於儒家學說上對墨家的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