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少年和媳婦(1 / 2)

大明文魁 幸福來敲門 2458 字 2020-12-19

閩水上江水擊盪,十里江面具是渾黃。

枯枝殘葉順江而下。

台風肆掠,閩水泛濫,上游水淹百里,閩水下游橋毀房淹。住在江水堤壩外的百姓苦不堪言。

台風方過,天已放晴,毒辣辣日頭一曬,剛過了洪水的地方,又熱又臭。

暑氣上涌,馬上就是七月流火的時節。

侯官縣方樂里,旁枕著閩江,堤壩之外是洪水未退,堤壩之內,則是內澇後的狼藉。

洪水方才退了大半,房梁上水淹的痕跡猶在,鍋瓦瓢盆浮在似糞池水一般的污水,從家家戶戶的門面前飄過。街面兩邊的大人小孩,拿著長長的竹竿,在二樓窗台旁不斷擊打水面,希望能撈一兩個鍋盆來。

方樂里一間普通的屋內,類似於疍民所居的提腳屋,上下兩層,下層潮濕炎熱,又容易過大水,春天易霉,夏天易澇,只有上層才能住人,下層只作糞廁,灶前之用。

但是下層這里卻住著一戶人家,一名男孩正閉目在藤床上,昏迷不醒。

屋子里露出洪水剛退不久痕跡,一片狼藉,並充斥著霉腐敗的味道,但他卻依舊窩在這里。

腦門陡然轟轟作響,這床上的少年,臉上露出了掙扎之色。

「不,這不是我的身子,不屬於我的記憶。」

「我不是林延潮,我不是。」

「我要回去,寧做天朝的鬼,也不做明朝的人。」

呼一口長氣吐出,這少年只覺得頭痛欲裂,微微眯起眼睛,耳旁低聲私語一直不斷。

隱約一個老頭用手切著自己手腕,開口道:「這病難了,這么幾帖葯下去,照道理就算不斷了根,也該有好轉了,可是這起色卻不多。依老夫看再這樣下去風邪就該轉成肺癆了。」

「大夫,求求你,你救救他吧。你不是妙手回春嗎?」

「別這么說,葯醫不死人……算了,看在多年街坊上,你家還有多少錢?……什么沒錢?老夫束手無策了!」

」庸醫,你的醫德在哪里?」

………………

罵得好,床上的少年想要動嘴,但卻一絲一毫的力氣也提不起來。

看來是真的穿越了,閱讀著另一個人的記憶,他生前的一幕幕在自己眼前展開。

思緒紛雜,他只覺得眼皮一黑,當下昏了過去。

再度醒來,他被隔壁的聲音驚醒。

「大娘,我想向你借點錢去隔壁村找張大夫來看。」

「許大夫一貫是名聞鄉里,葯到病除,他當初可是買著爹的面子,我又懇請半日好容易才將他請來的,他的葯怎么會不濟事?」

少年心底想到,原來之前的庸醫,是你請來的。

「大娘,這許大夫看得潮哥一點起色也沒有,又只知收錢,我已將他趕走了。張大夫醫術高明,隔壁家三嬸的兒子,當年被蛇咬傷,就是他救的,眼下只有他能救潮哥。不僅僅是葯錢,還有潮哥的束脩,節儀欠了社學里大半年還沒有給。但眼下也不顧的其他了,大娘先救下潮哥再說,這個月我的草席打好了,就拿錢還你了。」

「救人如救火,一刻也等不得,我是知道這道理的,但是你看看家里剛剛過了水,這里是好大一個窟窿要堵,我手上的錢也是恨不得掰開來花,這哪里還有余錢呢?當年潮哥的爹媽,不是給你留了一筆錢,當嫁妝嗎?我記得有支鎦金鳳釵不錯,我拿到鎮里當鋪去抵,也能換得二兩銀子,給潮囝救命。」

」不要給。」少年嘴巴想動,卻動不了,這個大娘,明顯是要這鎦金鳳釵,想要乘人之危。

但聽見一個聲音堅決地道:「大娘,這鎦金鳳釵是潮哥她娘當年給我最後一件東西,我絕不能當。如果大娘不肯幫忙,我只有向潮哥的伯伯和爺爺去借。」

「你這哪里話,你是覺得我辦事不公嗎?你若以為可以越過我向我相公,我公公遞話?你就盡管試試。」

對方沒有答話,大娘大概是覺得懾住了對方,開口道:」淺淺啊,你借他們的,不就是借我的,這是當家錢啊,給了你全家都喝西北風了,我那當家的,前陣剛欠一屁股債,差點連我都當了,延壽又在讀書,我是日愁夜愁,再說說我吧,操持這么一大家子,上有老下有小,哪里都是錢窟窿啊。」

好個一軟一硬的手段,少年心底已將這家庭婦女的形象勾勒得差不多了。

」說到底,還不是錢,你若是肯將鎦金鳳釵給我,我向當鋪多換得錢來,你也可以治病,難道你真不顧得潮囝的身子。」

」大娘,你莫要得寸進尺,這鎦金鳳釵,當時潮哥她奶奶打得十兩銀子,就算是九出十三歸,也不能只當得兩兩銀子。」

」你這么說是信不過我了,你看看這閩水洪水一起,滿江野莩遍野,人家賣兒賣女都抵不了兩三兩銀子,你一個鳳釵還比人命值錢了?愛當不當。」

」不要當!」

」不要當!」

床上的少年想要怒吼,卻不出聲音,於是他用盡全力,將身旁的葯碗一推,就聽的哐當一聲。

一個女子撲倒床頭,驚喜交加地道:」潮哥,潮哥,你醒來了?」

淡淡的女子幽香撲進鼻頭,床上的少年看去,但視線卻是模糊不清。

他神情激動下,竟竟然又是不爭氣地暈了過去。

這一次他不知昏睡了多久,第三度醒來。

眼前昏暗的油燈搖曳不停,一個少女伏在自己床邊,整個房間里透著一股令人渾身不舒服的霉味。

」看來真是穿越了。」

少年抬起手,他閉上眼睛,身體前一任主人的記憶還算是清晰,在睡夢里仿佛如過電影般在自己腦里回放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