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洪塘社學(1 / 2)

大明文魁 幸福來敲門 1965 字 2020-12-19

張經何人,歷任兩廣總督,兵部尚書,先後平瑤亂,鎮安南,後總督東南,節制江南、江北、浙江、山東、福建、湖廣諸軍,專辦討倭,但因權力太大,陷於黨爭,為嚴嵩,趙文華所害。後張經之孫張懋爵向朝廷明冤,朝廷追封張經官職,並蔭官子孫。

在鄉人眼底,張經是候官縣洪塘鄉人,有史以來,官位最高的一人。村里的張氏子弟,也都以張經的族人為傲。這樣的牌坊不僅是鄉里有一座,府城的西門那也有一座。

進入村子直行幾十步,就是林延潮所在的洪塘社學,一旁就是挨著供奉著張經的張氏宗祠。社學臨宗祠而建,也是常見的格局。

社學平日不到二十人,占地不過半畝,但麻雀雖小,可是五臟俱全。

林延潮憑著記憶,走進大門,中央是講堂,旁邊辟了兩齋,其中左齋建祠以祀先師孔子,右齋則為塾師,左右熟坐館休息的地方。後隙地一匝,作為射圃,射圃之後則是號舍,廚房,茅房,一個標准的前堂後室格局。

講堂上已有弟子來了,林延潮知道自己恐怕是遲到了,於是趕緊從走廊繞講堂,穿過射圃,跑到自己號舍里,放下書卷,行李。

號舍是長長的通鋪,茵褥整整齊齊地疊放在上頭,床前掉了油漆的案幾上,放著同窗攤開未讀完的灰白色的卷帙,一排線裝書碼在角落里。

此刻門扉半開,撒落一地的陽光,如階梯般登堂入室而來。

「延潮!」

「延潮!」

推門聲傳來,一名身材高大,容貌忠厚的男子推門入內。

林延潮愣了一陣,才想起來似乎是他相熟的同窗侯忠書。林延潮試探應了聲道:「忠書!」

對方嘻嘻一笑,看來自己沒有叫錯。

侯忠書嘿嘿一笑:「延潮,你身子都好了?」

「好了。」

「正巧,你一來就有大事了,你猜猜看!」

林延潮笑了笑道:「忠書,你還是老樣子,凡事都要賣關子。」

侯忠書平日說話確實是喜歡賣關子,看著別人著急詢問的樣子,但是見林延潮一副淡然的樣子,似乎一點都不急。侯忠書埋怨道:「我讓你問我話啊,回家一趟說話老氣橫秋來,你到底還問不問了?」

這小子,林延潮只是配合著問道:「我猜不到,請教忠書兄,到底什么事來著?」

侯忠書滿意地點點頭道:「沒錯了,你問一句,我答一句,這樣說話我才有興致,延潮,我方才在前門聽到先生與張總甲說話,說督學老爺不日將巡歷社學,考校學業。」

督學就是一省提學,常尊稱為大宗師,小三關里院試的主考官,擁有糾察學校之風紀,考師生優劣之責。

「延潮,督學老爺來這里,就是我出人頭地的好機會,我若被大宗師賞識,破格提拔入縣學成為秀才,那時我就出人頭地了。」侯忠書自信滿滿地說道。

只是堂堂一省督學,正五品大員,怎么可能來洪塘社學視察,這不科學啊,多半是誤傳。林延潮沒有打斷侯忠書的夢,只是道:「快走吧,我們就要遲到了。」

侯忠書一聽這才恍然大悟,二人一並從號舍出門,走過射圃,經門廊朝講堂走去。

快要到門口時,一名三十歲左右的青衫文士,背著戒尺大步而來。「糟了。」一旁侯忠書低聲道了一句,只能硬著頭皮走了上去。

「先生!」

此人正是林延潮,侯忠書二人的塾師,也是這洪塘社學唯一塾師林誠義。

林誠義走到二人面前來,對方身材高大;臉色有幾分青白,一身青衫卻是洗得白,幾乎褪了色,上面不起眼處還打了一兩個補丁。這副打扮令林延潮想起了後世課本上的孔乙己和范進。

對方雖打扮貧寒,但穿戴卻一絲不苟,不顧大熱天仍是穿著圓領長衫,長衫上一絲皺紋也沒有,加上其刻板的面容,令人頓生敬畏之心。

看到林誠義的樣子,有些頑劣的侯忠書,也是夾起尾巴,大氣不敢喘。這洪塘鄉的人都知道林誠義雖只是童生出身,但是治學極嚴,學生沒有不怕他的。

林誠義嚴厲地掃了二人一眼道:「人生一世勤為本,早起三朝抵一工!你們連早學竟也遲!」

此話一出一旁的侯忠書是暗暗叫苦,林延潮剛想和先生談推遲交納束脩的事,就碰上這一出。

「先生,弟子知錯了。」林延潮,侯忠書一並答道。

林誠義重重哼了一聲,頓了頓腳步道:「延潮,你的束脩還未繳納吧!」

書上不是說,君子恥於言利嗎?怎么老師主動向學生要起錢來了。

眼下林延潮只能硬著頭皮道:「先生,束脩節儀緩至中秋再納?」他在心底猜測著林誠義,是否會答允,以往的印象來看,這位蒙師似乎是一個極嚴厲的人,這年頭作塾師手頭也不富裕,更何況是童生塾師。林延潮記得林誠義還有一位老母親要供養。

他主動提及,顯然是一直放在心底,但是林延潮現在實在沒錢,看來只能遭他的冷眼了。

林誠義捏須問道:「可是家里有什么困難嗎?」

林延潮道:「學生上一次生了病,費了不少錢,而且家里又遭了洪水,實在沒有錢供膏火之費。故而懇請先生拖延至中秋,學生感激不盡。」

林延潮言辭懇切,卻沒有露出絲毫乞求之色。

一旁侯忠書也道:「是啊,先生,延潮家境確實不好,我可以作證。」

林誠義掃了侯忠書一眼斥道:「我問你話了嗎?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