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誠義知道衙役的人都是媚上而欺下的,他們突然這般待自己一個山村塾師倒是有幾分意外。
「為何?」
「那要多謝你的弟子了,他在大宗師面前贊你的才學,故而大宗師請你一見,對了,你有無趁手的文章在身邊,如何沒有請人去取,眼下先隨我去見大宗師,切不可讓貴人久候啊,林先生啊,說不准你要交大運了。」
林誠義聽了方才死寂的心,不由又顫抖起來,但他涵養很高,拱手道:「多謝,煩請領路。」
那衙役笑了笑道:「哪里的話,我以後說不定還要勞煩先生照顧呢。」
宴席散去,胡提學,周知縣已是打道回府。
宴席上林延潮也喝了一些酒,帶著幾分酒意。這時候可沒什么十八歲以下不能飲酒的說法,林延潮也灌了幾盅黃湯下去,人也有些暈暈乎乎的。
從宗祠里走出來時,太陽已是要落山,張厝村的房屋上披一層霞光,家鄉方向的遠山落下一道長長的斜影。風疾疾的吹著,令林延潮酒意頓消。他借著些許酒水,來舒緩一下穿越這一個月來一直緊綳的神經。
終於,終於有了一點出人頭地的希望。
林延潮見侯忠書立街邊左看右看問道:「你怎么來了。」
「還不是擔心你,」侯忠書幽怨地道:「今日你可算大出風頭。可我卻無人賞識,我當初苦心安排好的大計啊,胡提學居然一眼都沒有看過。」
林延潮將雙手一攤道:「你的風頭又怎么是我搶得掉的。你放心,方才你為張總甲拉下的一刻,必然在胡提學心底留下了深刻永遠不能磨滅的印象。」
侯忠書啊地一聲道:「是嗎?」
林延潮重重地點頭道:「是啊,正是由你這一番表現,才烘托了我出場力挽狂瀾啊。」
「去你的。」
林延潮擔心侯忠書介懷,寬慰道:「這事求不來的,你學業不夠,若是造假冒充才學,久了必被人識破,到時候是害了你。若是你真的要想上進,從今日起就和我一並好好讀書。」
侯忠書道:「你說也是,你原來讀得都不如我,這次一定是僥幸。」
兩人說說笑笑,推開社學的大門,走到明倫堂前,林延潮,侯忠書卻是嚇了一跳。但見同窗都是在那,眼見林延潮回來了。這些往日從不向自己打招呼的同窗們竟是一起從座位上起身。
眾人臉上帶著不自然的神色,有那么一些拘謹,還有幾分尷尬。
「各位同窗,這是作什么?」林延潮言道,側頭看見侯忠書卻是抬頭挺胸。
張豪遠走向前,面上還有幾分不自然,他向林延潮施禮道:「延潮,今日你為我們社學,為我們洪塘鄉挽回了面子,以往自己有對不住的地方,請你不要往心底去。。」
「豪遠兄,哪里話,我們不是好幾日前早已是握手言和了嗎?」
「我只是怕落下疙瘩,今日聽延潮你這么說,知道你是大度的人,是我多心了。」張豪遠這么說,另一人張嵩明道:「延潮,你為我們社學出了口氣,在提學,縣尊面前爭了光,以後你就是我們自己人了。」
林延潮哈哈一笑,向四方作了團揖道:「我一個外鄉子弟,能得先生啟蒙,得諸位同窗接納,這乃是我榮幸,還是先謝過大家。」
林延潮這一番話贏得了眾人的心,張豪遠這時道:「延潮不計前嫌,今日又為了社學增了光,我出錢讓膳夫加兩個菜,今日大家一樂如何?」
「豪遠哥豪爽!」
「謝豪遠哥了!」
眾人都是轟然叫好,林延潮也是笑容滿面,沒覺在同窗中唯獨張歸賀獨自一人,悻悻地離開了講堂。
四面的同窗圍了過來紛紛道:「延潮哥,今日款待學政老爺,縣尊筵席如何?」
「延潮哥,一席面上幾個碗?七八個沒?」
「少了,起碼十八碗!」
「胡說,喜宴才上十八碗的。」
「那么說,學政老爺,縣尊斷是不止十八個碗了。」
同窗們都是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講堂內,大家都是齊聲歡笑。待林延潮說到筵席上的豐盛,酒釀如何香醇,眾學童們都是嘖嘖稱奇,大家都是最喜歡聽這個,仿佛都親身經歷了一般。
不久拍門聲起,眾人看去原來林誠義在張總甲等幾人攙扶下,返回社學,張豪遠等學生連忙都是一並上前幫手。
「先生怎么醉成這樣?」
「不是酒醉人,而是功名醉人啊,酒不醉人人自醉。」張總甲笑著道。眾學童都不明白什么意思,唯獨張總甲看著林延潮笑了笑。
ps:晚上還有一更,請大家收藏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