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是頗深。∑,
朱子閣里上舍的十名弟子,也都坐在堂上,沒有一人離去。
弟子們不是埋頭讀書,就是提筆勤書。
林延潮坐在案前,手拿一卷書,面前點著一盞小油燈,燈罩里的小蟲子一下一下地撞燈壁。
院子里的蟋蟀在一長一短在耳旁鳴唱著,林延潮將燈罩一揭,捆在燈罩里黑色的小蟲,嗡地一聲,振翅逃命去了。
林延潮將目光收回,將看了一半的文章正宗擱下,揉了揉眼睛,心想這一遭自己該如何選題呢。
這閑草集對自己來說,是一個絕佳的練筆機會。
著書立言並非一蹴而就,僅僅憑著自己府試案的名頭,想要賣到洛陽紙貴,那就太想當然了。滿城舉人進士的書都沒賣出幾本,又何況自己一個童生。好高騖遠要不得,才華蓋世如陳子昂,也要砸琴贈詩才將自己的名氣炒作起來。
眼下林延潮兩篇選文還沒想好,不過卻是分心,把這本理學大宗師真德秀寫的文章正宗看得不忍釋卷。
林延潮看得專心,一旁龔子楠湊到林延潮這來問道:「兄長,你怎么不寫文章,倒是將這雜書看得津津有味,明日可是要繳文章給山長呢。」
林延潮笑了笑道:「我自有分寸,你寫完了」
龔子楠撓了撓頭道:「終於寫完,山長叫我等好好想,如何寫文章,我卻寫得這么快。恐怕會被山長說我寫得不認真啊。」
林延潮知道龔子楠雖年紀小,但是才思敏捷,無論什么文章都是揮筆立就,很少會有長思的。
林延潮道:「有人有急才,有人擅長慮。你既擅長寫快文。就不要學他人拖拉了。」
龔子楠嘿嘿笑了笑道:「這倒是。兄長其實寫閑草集文章也是有訣竅,此文刊行後,不少篇目還會收錄到官刻本里。你也知道官刻本里要載錄的文章,一要要寫得中正平和,不能故弄玄虛,二是要頌聖德。歌太平,若是詩文則要應制。」
林延潮明白這就是傳說中的官場了。
林延潮道:「那不是,要我等把文章寫成台閣體才好。」
龔子楠道:「我大伯教我讀書寫文章,就是從台閣體教起的。他說咱們讀書人,乃替天子牧民。粉飾太平也是理所當然。所以官樣文就是讀書人要學作的第一等文章,其余閑情所作,私下傳抄還行,卻上不了台面。」
林延潮點點頭,龔子楠說得有道理啊。
要不然自己早就去寫金瓶梅,紅樓夢了,那樣自己也會名滿天下,但什么名就不知道了。好的被人說一聲風流才子。壞的就要被人噴為敗壞世俗了。如蒲松齡寫了一本聊齋,被人諷刺為,聊齋莫競談空。視為不肯專研經義。而偏好歪門邪道。
所以寫小說,話本什么,與自己一心求舉業的讀書人身份不合。
而在林延潮手中這點評天下文章的文章正宗里,也將朝廷布的辭命列為第一等,說文章之施於朝廷,布之天下者,莫此為重。如尚書里的誥、誓、命等,都是第一等的文章。
不過眼下問題是。官場雖是主旋律,但難免假大空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