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四維見張居正相詢,看了林延潮一眼,當下道:「林中允於講章之事上還算用功。「
張四維這一句不褒不貶,顯得很慎重。
張居正頭道:「今聖學日進,睿質日開,前項經書,可稍加進益,至於史籍,通鑒講至宋徽宗就好,下面徽欽北狩,宋室南遷之事就不必講了。「
張四維問道:「敢問宰輔,通鑒之後,何書可以為繼?「
張居正道:「貞觀政要可,此乃唐太宗開創基業,身致太平之君,於君德致道實為切要,此書可繼。「
張居正日理萬機,但對於皇帝讀書日講之事,仍是如此用心,還要當著張四維的面再三叮囑,操心到這份上,實在令林延潮心底感慨不已,令他著實想起了林烴,林誠義當初對自己的教導。
張居正對皇帝也是如此盡心盡力吧。
張居正與張四維叮囑幾句後道:「於日講上,子維還是要多費些心。至於林中允,你初講文華底殿,以後需多向子維,啟圖請益才是。「
林延潮與張四維也一並稱是。
就在這時,突聞靜鞭三響。
在侍衛,內官的簇擁之中,天子座駕的自會極門往文華殿而來。
文華門,文華殿大門從內一扇一扇的開啟,何洛文,林延潮,張四維等眾人都是避道下拜。唯有張居正直身站在道旁,負手而立。
天子的座駕來至張居正面前停下,在內官攙扶下,皇帝從座駕上而下又驚又喜地道:「先生,今日怎么來文華殿了?「
天子親下座駕,與官員話,這是大明宰輔特有的恩典。
張居正卻是平靜道:「臣來看陛下學業有無進益。「
皇帝頭道:「有勞先生費心了。「
然後皇帝對左右太監道:「天寒露重,拿朕的袍子,賜給太師,再令文華殿里多升些炭火……「
「陛下,「張居正出聲打斷天子的話,「陛下至文華殿乃用心學業,需心無旁騖,其余事無需介懷。「
聽張居正這么,皇帝頓時有幾分臉上掛不住,悻悻地道:「先生得是。「
見張居正這么話,林延潮頓時三觀皆毀,但旁人卻沒有一人話,仿佛早就見怪不怪了。
於是天子又重新上了座駕,至文華殿。
道旁的何洛文,林延潮他們這才跟著天子的座駕後面一並步入文華門。
走進文華門時,殿前甬道旁都還燒著庭燎,時未五更,天到現在都還沒有亮。這個時候,整個京城的百姓大多都還在熟睡,但天子與講臣們卻已是開始講讀經史。
這連林延潮這樣三更燈火五更雞出來的讀書人,都覺得辛苦。對於年輕的皇帝又何嘗是一件美事。
林延潮聽李太後對天子管教極嚴,皇帝有時候貪玩不讀書,李太後就把天子叫於面前,叫他跪著當面數落,有時連著一兩個時辰。
朝參日時,也是天不亮,李太後就跑到皇帝寢宮里,看見皇帝在那賴床。
李太後就當面叫,皇帝起床,早朝了。
皇帝若再賴床,李太後就命人掀被子,左右扶著天子腋下強行坐起,拿水澆臉,然後再將皇帝拽至車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