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四維道:「既林中允身在詔獄,如此還未定罪,你要本輔向聖上說何詞來救?」
張四維反問令黃鳳翔詞窮。
這時閣中有人冷笑。
張四維臉上一沉看去卻是陪坐末席的日講官沈一貫。
沈一貫入日講官資歷最淺,本來不該如此放肆才是。
但沈一貫是何人,張居正如日中天時,敢與他頂牛的人。眼下張居正倒台,沈一貫可謂是負天下時望。因為有不阿於上的清名,他在當朝官員中說話很有分量。
張四維陰著臉道:「沈肩吾為何笑?」
沈一貫拱手道:「中堂見諒,只是侍生想到一則故事,突而笑。」
「不妨說來聽聽。」
沈:「侍生想起管子有雲,春秋時宋伐杞,狄伐邢、衛,齊桓公不救,還言寡人有千歲之食,而無百歲之壽,今有疾病,當及時行樂。管仲曰,諾。齊桓公以鍾磬歌舞為樂。」
「後宋潑杞,狄滅邢、衛時,管仲勸齊桓公出兵。齊桓公遂砍鍾磬,擯歌舞,出兵助三國復國,行『興滅國、繼絕世』之義舉,齊國從此以仁德號令天下。」
聽沈一貫說到這里,王家屏等人低頭暗笑。
沈一貫這指桑罵槐簡直說得好啊。好比有壞人害旁人,你提前去救,旁人不一定會感激你。若是旁人被砍了兩刀,你再去救,那么旁人對你定是感激涕零。
張四維卻似乎沒聽明白,問道:「為何宋伐杞,狄伐邢、衛時,管仲不勸齊桓公救?而待到宋滅杞,狄滅邢、衛時,管仲才勸齊桓公出兵?」
聽張四維這么說,眾人不由心底為沈一貫一沉。
沈一貫正色道:「宋伐杞,狄伐邢、衛,乃諸侯爭強,齊桓公又非周天子,豈可貿然加兵於國。但『興滅繼絕』之舉卻是義之所在。」
「肩吾言之有理。」張四維點點頭。
王家屏亦起身道:「當年俺答封貢,中黨以一己之力,促廷議通過,保我大明邊境十數年不興刀兵。當年之中堂於廷議上八面受敵,力挽狂瀾,言談片語之間已有決斷,為何今日身為宰輔卻反而行事如此瞻前顧後。」
聽完王家屏,沈一貫之言,張四維點頭道:「你們二人想說的,本輔都已明白。若時機恰當,本輔會規勸天子以正君道的。」
數人聽完都是大喜一並起身道:「侍生為左中允謝過中堂。」
數人離去後。
於東閣外邊走邊談,眾人都推功沈一貫紛紛道:「若非肩吾兄方才在殿里言語相激,恐怕老成持重的張蒲州不會如此爽利的答允。」
沈一貫微微笑了笑道:「我又有何等何德,只是張蒲州方才話中還是留有余地,我等到時還要促一促他。」
王家屏道:「只要元輔站起我們這一邊就好了,倒是就可多邀幾位仁人志士一並營救宗海。」
幾人邊說邊談漸漸遠去。
張四維臨軒看著幾人背影不由搖了搖頭,這時董中書又道:「相爺,太後派身邊的公公來了。」
張四維一曬道:「好啊,今日人來得可真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