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
歸德府連續下了好幾場暴雨。
大雨如注。
黃河已是提前進入了汛期。
歸德府沿河在三月時,已是開始修堤固堤,但因暴雨突來,不得不停止施工,耽誤了修堤的進度。
今日河道總督李子華來至考城,這考城縣乃是睢州下轄縣。身為睢州知州的馬光,心底七上八下,與考城縣縣令一並出迎,陪同視察。
李子華坐在棚里,命手下河工去大堤上巡視查堤。
其間馬光數度要與李子華說話,但剛來到棚子前,都被總督衙門的河標攔了回去。
馬光吃了閉門羹也是沒有辦法,誰叫人家是督撫大員呢?
李子華好整以暇地喝著茶,外頭雨水雖大,但是他官袍上卻沒有濕了半點,饒是如此一向愛潔的他,仍是拿起凈帕彈了彈袖子,然後抬眼看了看簾子外冒雨候著的馬光,以及考城知縣兩位官員。
這時李子華方才瓮聲道:「讓他們進來吧!」
馬光與考城知縣二人一並入內,官袍早都已被打濕,入內後一直滴水。馬光向李子華行禮叩拜道:「下官睢州知州馬光叩見制台。」
一旁知縣也是跟著叩拜。
李子華捏須問道:「你就是睢州知州馬光?」
「下官正是。」
李子華點點頭道:「知道你腳下是什么地方嗎?」
馬光道:「回稟制台,是考城縣的黃陵崗。」
「弘治年時,這里生了什么事?」
馬光抬起頭,雨水順著烏紗帽滴落,但見他道:「弘治二年,黃陵崗決堤,黃河北遷淹運道,至弘治六年時,劉大夏動用五萬八千有奇,堵此決口。」
李子華沉思道:「弘治六年,今日已是萬歷十二年,那你這堤修得如何?好不好?」
馬光垂下頭。
「怎么不說?」
馬光垂著頭道:「下官……下官,盡力。」
李子華冷笑道:「盡力?」
李子華命人一拉簾子,但見簾子外的不遠的大堤上,幾十名河工揮著鋤頭鐵鍬,在拋去堤面。
大雨之下,鋤頭鐵鍬挾帶著泥土高高飛去。
不用細看,就可以看到泥土里有些一些稻草之類的東西。
李子華冷笑兩聲道:「來人,將馬知州擰至堤上巡一巡,看一看。還有這位知縣,將我們拋開的堤段拿給二人過目。」
於是幾名標兵正要上前。
馬光見此連忙膝行幾步,叩頭道:「制台,下官該死,這修堤的錢只有這么多,下官已是盡了力,但沒辦法方方面面都顧及上。疏忽之處,還請制台寬宥。」
知縣也是嚇得渾身抖。
李子華揮了揮手,示意標兵退下,然後道:「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錯了,認了就好。來人給,兩位大人看座!」
兩張太師椅擺上。
「坐!」
李子華點了點頭,二人不敢違命,挨著椅子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