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四十三章 為國為民(2 / 2)

大明文魁 幸福來敲門 2285 字 2020-12-19

林延潮倒是一如平常當下課道:「昨日的館課,諸位寫的文章我都看了……」

眾人但見他們館課的文章都由林延潮仔細改過了。

一如他嚴謹的性子,到了今日他的辦事仍是一絲不苟。之後林延潮照常講授館課,眾人以為他今日教習時要斥責一番攻訐他『通商惠工』政見的御史,哪知林延潮什么都沒有說。

席間不經意提了一句,但見林延潮也是平心而論,並沒有堅持自己一定是正確,而是道,即有立論,當然有破論。林延潮輕輕一點即是岔開不說,神色十分平靜,未見有什么不平。

期間還不時笑問為何今日大家都不說話,待要散堂時林延潮留下課業,然後道:「諸位,我已是向朝廷上表請求辭官,只待朝廷批復,明日之館課由朱少宗伯來教授,無論朝廷是否挽留,我今日都在此向諸位作別。」

眾庶常們心底雖有准備,但此刻都是心底一揪。

林延潮說完後,向眾人一揖然後離去,眾庶常們都是起身道:「教習!教習!」

眾人起身行禮,林延潮轉過身卻見孫承宗等人眼眶里都有淚花。

林延潮問道:「你們這是何意?」

袁宗道上前道:「我等師事教習,築室添為門生一年多來,每日蒙教習教授學問。教習講課娓娓不倦,於學問經濟上務求我等明白,課後圍坐談論,言無不盡。師恩深重,怎么以言語謝別,請教習受我等一拜!」

說完袁宗道離開課案來到林延潮面前灑淚一拜。

其余庶常們也一並如此拜下。

林延潮見此一幕,想起一年來師徒教授之情,也是回身對拜道:「諸位,不論林某這一次回得來回不來,但這份情誼,林某此生銘記在心。」

說到這里,林延潮又道:「諸位都知林某有破除積習,變法事功之心,但有治法更要有治人,諸位在翰苑從學,小而言之,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大而言之,以強盛華夏為抱負,振興泱泱中華為己任,今日但盼諸君立下大志,痛下苦功,他日成為棟梁之才!」

林延潮說完起身離去,再也不回望。

坐到馬車回到家里,林淺淺即迎了上來,林延潮笑著對林淺淺道:「夫人,這一次你相公又停職了,以後我賦閑在家,就由你來養家了!」

林淺淺已是聽說了一些事了,本是對林延潮擔心,但見他這么說倒是笑了嗔道:「相公,都到這時了,你還有閑情說笑。」

而徐火勃,袁可立,林歆等門生也是來了紛紛見禮。

徐火勃不平道:「老師,以往不是沒有御史彈劾,但老師都上疏自辯,這一次老師為何不上疏為自己解釋。」

袁可立道:「你胡說什么,老師這是以進為退。」

林延潮笑了笑,沒有說什么。

就在這時,但見方從哲,於玉立,林材一並來到了林府。

林延潮見三人都有憂色,當下將三人召去說話。

林淺淺連忙道:「相公,你還未用飯呢。」

林延潮道:「將飯菜擺到偏廳吧。」

說著大家一起入了偏廳,飯菜擺好後,林府的下人都退出去,這時候就見方從哲一臉神色凝重地道:「學士大人出事了。」

林延潮問道:「什么事?」

於玉立道:「明季兄和仲孫兄二人退出了!」

林延潮聞言長嘆,果真還是生了。

林材道:「這是我的責任,當初明季兄,仲孫兄二人有牢騷,這一次聽聞學士上表辭官後,他們二人就是生了怨言。」

於玉立道:「他們二人本來就並非是同道,當初他們主動投學士,其實是為了攀附元輔的權勢。我當時明明知道,卻沒有說破。現在元輔明顯不站在我們這一邊,他們當然也是劃清界限。」

方從哲道:「於兄慎言!」

於玉立本也是憤慨,現在話一出口也是後悔了。眾人一並看向了林延潮。

方從哲道:「走了,就走了,所謂患難方見人心。」

於玉立則歉然道:「學士,一切都是怪我,怪我識人不明。」

林延潮點點頭道:「此事不怪你,也不怪明季,仲孫,我當初主持上疏之事,本來就是奔著大家志同道合而來,大家一起規勸天子,正君心,至於志同道合下,大家有些私心,各自的小算盤也是可以理解。」

「我固然是希望義利兼之,能夠合一。現在規勸天子,以正君心已是達到,朝廷裁撤凈軍之事,我們雖沒有為,卻也是為之了。但是我們不能空以大義感召,而不給諸位其利,這樣的事就算聖人也不為之。」

「這一次的事終究還是失敗了,我林延潮辜負了大家對我的信任與期望,這一次謀事不周,一切之責任在我,我實在是難辭其咎,在這里先向三位以及諸位這一次的同仁們賠罪!」

說完林延潮倒了一大杯酒,舉杯向三人然後一飲而盡。

三人見林延潮這么說都是難過,正要說話,林延潮卻繼續道:「眼下之事沒有成功,而元輔……說實話,這一次元輔支持了舒應龍,卻沒有支持我,這是實情也是我要向大家說明白的,請諸位轉告,大家去留自便,離去者我絕不會有怨言。」

「但願意留下的人,就是吾之同道,我也不說林某他日東山再起,與諸位如何,今日只求諸君一並匡扶社稷,為國為民,縱死不悔!」

說到這里,林延潮又斟了一杯酒舉起然後看向三人。

三人對視一眼,然後各自斟酒,林材舉杯道了一句:「宗海,請!」

二人相對一飲而盡。

林延潮又是斟酒,輪到於玉立時。於玉立道:「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篙人!」

說完於玉立一飲而盡大笑道:「痛快!痛快!」

林延潮飲畢看向了方從哲,方從哲道:「為國為民之言,方某不敢當之,但此生能結識幾位,乃我方某的榮幸。」

說罷方從哲也是一飲而盡。

舒應龍奏疏一上,張居正死後天子在內廷設立的凈軍,終於裁撤。

原先戶部向各省攤派的芻料銀被削減,各省特別原先攤派最重的山東,河南二省官員相慶,百姓亦因此減免了稅賦。

至於三年後戶部也可以每年省下十萬兩銀子,至於剩下十萬兩當然是入了內承運庫,盡管仍有言官不滿,但眾官員都知道天子貪財好貨的性子,能從天子手里扣出這些錢來,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而上疏的南京工部尚書舒應龍,因為此事名聲大著,憑借於裁撤凈軍之聲望,吏部上疏請求將舒應龍從南京調至京師。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