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新民報成立後,就隸屬於翰林院管轄。
卻說翰林院下本有四夷館,文淵閣,但是後來文淵閣獨立出去,還成了領導機構,四夷館分給了太常寺管理,翰林院只是負責名義上的指導工作而已。
現在的新民日報對於翰林院就是香饃饃。
因為翰林升遷只有講書,修史二等,天子罷日講,講官已失業待崗,至於修史,大明會典,穆宗實錄都已修完,在當今天子不駕崩前,是沒有史館什么事了。
但現在有了報館等於多了一條出路,眾翰林們都看著這里。
林延潮名義是報社的分管領導,但報社的主編卻是蕭良有,孫繼皋,責編是方從哲,孫承宗他們的。
這日林延潮在後罩房午睡剛起。
秋日午後的陽光照在窗格上,屋子里透著一股文墨書香,以及熏艾草的味道。
這屋子哪里都不錯,但就是蚊蟲多了一些,熏些艾草就好多了。
林延潮看了一眼日頭的高低,算算時候還早,就算遲一些也是無妨,如此他正拿本書要看時,卻見到門縫下面有影子一動一動。
於是林延潮坐了起來問道:外面是何人
當值的下人回稟道:老爺,舒編修在門外等候好一陣了。
但聽舒弘志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啟稟學士,下官又事稟告,知道學士正在午睡,故而不敢打擾在門外等候。
林延潮想了會即道:你且稍等,我先更衣。
片刻後,舒弘志一臉小心謹慎地進了林延潮後罩房。
林延潮揉著內眼角道:此處狹隘沒有椅子,有什么話你就站著說吧。
探花出身,十九歲舒弘志就被天子欽點為翰林,何況他儀表堂堂,平日喜著錦衣華服出入,素有風流探花郎之稱。
舒弘志年少得志,走到哪里別人對他都是客客氣氣,恭恭敬敬。不過舒弘志在官場上卻為人低調,甚持禮數,倒是難得之處,況且就算偶爾有一二大員不喜歡他,但看在他父親的身上,也不會說他什么。
但舒弘志被林延潮言語一嗆,忍了下來,他知道季道統可以去雲南宣慰土司,那么他也能出嘉峪關安撫胡人。
舒弘志陪笑道:在學士面前哪里有下官坐的地方,蒙賜見一面,已是下官的榮幸。
說吧
舒弘志道:學生想向學士大人懇請,讓學生加入報房,為報社略盡綿薄之力。
林延潮聞言問道:哦報社可是吃苦的地方,你為何不在翰林院里,會想去報社
舒弘志道:在學士面前,下官不敢隱瞞。報社是一個可以出名的地方,里面的文章上至天子,下至百姓,只要文章能說出出彩,隨時可以名動公卿
林延潮呷了一口茶,看了他一眼道:你還真是有眼光
舒弘志立即道:不敢當,新民報一出,就算天子,首輔也會在閑暇的時候看一兩眼。若有一二句說的出彩,他日就是下官的青雲了。在學士面前,下官句句實言,不敢有所隱瞞。
舒弘志的話,令林延潮想起了穿越前,也有學者在內部報刊發表了一篇文章,被某某領導賞識,然後獲得重用。
就算沒有這個機會,至少也能在當朝諸公身上混個眼熟,這在於將來的部推,會推極有好處。
林延潮道:文章那應該是去都察院的皇明時報才是,那邊的社論才是對朝廷大事進行點評,至於本報不過是述而不作,難談得上精彩。你可是打錯算盤了。
舒弘志道:皇明日報的社論,看似沒有范圍,其實被框得死死的,在此處不敢擅自發表己見,以免與上意相左。倒是本報屬三大報中篇幅最長,一共十六版,不少有作文章的地方,而皇明日報,天理報不過八版,六版。
林延潮笑了笑,這倒是,不過他原來的打算是,報紙版數不多,廣告從哪里來就算有的讀者不看廣告,純粹拿回去擦屁股,但是我也是要賣給你的。
林延潮放下茶問道:可是說來說去,本官為什么要賣你這個情面
家父
林延潮道:令尊是令尊替我裁撤凈軍情面
舒弘志連忙道:不敢,學士當年的事,乃是督公授意家父所為。家父沒有絲毫與學士為敵的心思。
事到今日,木已成舟。家父說了,只要學士能讓下官在新民報辦差,他可以在九卿會推時助學士一臂之力,幫學士位列禮部部堂。
林延潮雙眼一眯問道:這樣就算了,難道裁撤凈軍的事上,舒家沒有交待
舒弘志道:下官以為學士實不必抱著過去的事不放,而失去眼前的良機。依下官的淺見,官場上對錯是最不重要的,學士再度提起裁撤凈軍此事,想來也是當一個條件,如果前一個條件不夠,還可以提出其他來,家父常與下官說,官場上任何事都可以商量。
舒弘志聞言笑了笑,他覺得這場談判已經把握主動了。
而林延潮則動手給舒弘志倒了一杯茶,舒弘志連忙接過。
林延潮問道:這么說,此來你是奉了令尊的意思
舒弘志道:確實有與家父商議過。
林延潮繼續問道:那么令尊有問過張鯨的意思嗎
這未曾。
林延潮坐直身子道:那么我們就白談了。
舒弘志神情僵在了那:學士
林延潮用眼神打斷了舒弘志的話:勸你一句,不要做這樣兩頭賣好的事,如此只能兩頭落空。譬如你們今日應承了我,他日張鯨命你們反悔,我被耍了無妨,可你們怎么辦這也是為了你們好啊。
林延潮起身。
舒弘志一時失語,然後道:學士,我們舒家也並非事事聽從督公
林延潮已經整理起書籍。
督公那邊我們願盡力周轉。
周轉你們要替我開出什么條件嗎對於張鯨我沒什么好說的
舒弘志急道:學士是否太固執了,執著於過去一點恩怨不放,裁撤凈軍的事早已經過去了,我們也想化干戈為玉帛
化干戈為玉帛你們若不明白我與張鯨之間的事,那么我們沒什么好談,同樣這也說明張鯨也未拿你們當心腹。
這樣說吧,我與你們舒家的關系,而是取決於我與張鯨的關系。張鯨做夢都想扳倒我,但是他不敢你懂嗎
舒弘志臉色蒼白,張鯨身為東廠督公,手下有上萬東廠番子和錦衣衛聽他使喚,居然不敢對付林延潮,難道不是因為看在申時行的面子上嗎
你果真一無所知那就沒什么好談了。你回去吧,不要在此耽擱功夫了,今日就當我沒聽過這些話。
舒弘志看了看林延潮,想說些什么,但嘴唇動了動卻又無奈地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