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零九章 東廠(1 / 2)

大明文魁 幸福來敲門 2883 字 2020-12-19

林延潮從貢院乘轎返回禮部衙門,拉開轎簾,但見京城的街道倒是平靜,沒有半點戒嚴的跡象。

林延潮在心底盤算著如何解決此事,不一會轎子已是到了禮部衙門,林延潮下了轎,但見衙門里的曾孔目已是在門外迎著,一見了林延潮即道:「啟稟部堂大人,趙郎中已經等了許久,有一些話一定要見到你後,才肯親自相告。」

林延潮道:「帶我去見他。」

林延潮回到衙里,但見趙南星正焦急地在大堂上踱步,一見林延潮即道:「下官趙南星見過部堂大人!」

林延潮點點頭直接入座道:「趙郎中不要鬧虛禮了,此事本部堂已是知道了,你坐下說。」

趙南星確實是一臉焦急,嘴上還生了火泡,下人上前給他端了茶,他一口沒喝。

「平常因為這些事,也不敢求到部堂大人身上,但是眼下元輔,王閣老都稱病謝事,許閣老,朱禮部又在鎖院之中,所以下官就找到部堂大人身上。」

「部堂大人乃禮部左侍郎主管科舉事,而被東廠捉拿走的都是今科舉子,此事如何處置還請部堂大人示下。」

林延潮聽趙南星這么一說,還真的是。

眼下申時行,王錫爵在家罷工,許國,朱賡因為科舉的回避制度,都在鎖院之中,被錦衣衛牢牢監視。

所以數來數去,大佬都不在,自己竟成了此事第一個負責人。難道是要自己出面和張鯨硬肛嗎?

林延潮想了想道:「趙郎中,先不要著急,慢慢說來!」

「部堂大人,下官如何不急,幾十名舉子的前途就靠你一言而定。」

林延潮看向趙南星,心底也很是為難。

自己與顧憲成,趙南星分道揚鑣前,自己與顧憲成,趙南星二人的私交沒得說。

趙南星與顧憲成不同,趙南星為人不苟言笑,就算有事找自己幫忙時,也是淡淡的道一個謝,絕對不多說一個字。

他在林延潮面前沒有半點阿諛之色,但在同僚面前卻極力說林延潮的好話,稱自己高義,堪為天下的脊梁。這些話自然而然,就有人轉述傳到林延潮耳里。

再說分道揚鑣後,顧憲成因彈劾張鯨被貶離京,對同僚言談之中對自己頗有怨言。而趙南星卻沒有說什么,反而多次為自己開解。

正所謂分手見人品,作為東林黨三君子之一,趙南星可謂是名副其實的。

所以趙南星雖與林延潮政見不合,但他來懇求自己幫忙時,林延潮倒是……

面對趙南星,林延潮當即道:「來人!」

曾孔目來到堂上,林延潮道:「立即請右宗伯,四司郎中一並到本堂有要事相商!」

然後林延潮對趙南星道:「眼下大宗伯不在,部里的事我也無法一人而決,所以我們先議一議,一定給趙部堂一個交待。」

趙南星拱手道:「下官多謝部堂大人了。」

林延潮點點頭。

片刻後,右侍郎徐顯卿,禮部四司郎中都到了堂上。

林延潮道:「這位是吏部的趙郎中,還請趙郎中將來龍去脈與各位講一遍。」

趙南星當即說了一番,徐顯卿與眾人面上雖沒什么表示,但都有些坐立不安。

新任祠祭司郎中於玉立是林延潮新拉進部里的,他知道林延潮與趙南星翻臉,當下問道:「據趙郎中所言,這離會試不過數日,東廠怎么會平白無故的抓人,還是會試的舉子?趙郎中可知道一共被抓了多少舉子嗎?」

「據說茶樓二樓上的人都被抓了,聽茶樓掌櫃所言有二十余人之多,大多是今科舉子。」

趙南星道。

儀制司郎中汪可受不明白林延潮與趙南星的關系,模棱兩可地道:「參加會試的考生一共有三千多人,被抓了二三十人倒不至於會試進行不下去,但也不是沒有影響。此事說小不小,說大卻也不大。」

徐顯卿道:「大體的事我幾位都知道了,正如於郎中所言,為何東廠會突然捉拿這些舉子呢?緝拿的罪名是什么?」

趙南星道:「結黨聚眾,妄議時政,攪亂朝局,圖謀不軌,犯上作亂!」

徐顯卿問道:「這罪名可是不小啊,是妄議什么時政,攪亂的什么朝局?」

趙南星道:「據本官所知,一群舉子聚茶館之中,因不忿張鯨,打算聯名上書向天子建言,但事情不密,被東廠探知故被緝拿。」

徐顯卿心底揣測林延潮的態度和意見,他現在也是拿不太准,不過在這件事上他必須表現自己的態度,免得日後張鯨報復。

於是徐顯卿道:「就算要彈劾張鯨也不是在茶樓這樣人多口雜的地方,真不明白的招人去抓嗎?書生妄議朝政,這純屬咎由自取。」

徐顯卿說完後看林延潮的臉色,卻見林延潮微微點頭,既沒有不悅,也沒有贊同。

徐顯卿額頭上有些汗,喝了一口茶微微平復心底的情緒。

於玉立一直在看林延潮的臉色,見徐顯卿拋出主張後,林延潮沒有出聲反對,然後嘆息道:「這些書生所為不過是一腔熱血,但朝堂諸公都彈劾不倒張鯨,這些人又能濟得什么事?真是太不自量力了。」

見眾人你一言我一句都沒有到點子上,趙南星當即起身道:「諸位大人,眼下不是議論這些事的時候了,這些舉子現在都被關在東廠之中,東廠的手段大家都是知道了,不比北鎮撫司差多少,這些讀書人被關入東廠,會有什么後果大家可想過嗎?」

原來大明的廠衛制度是,東廠負責抓人,北鎮撫司負責審問。

但後來東廠自己也設了監獄,可以自己抓人自己審問。對於廠衛而言審問就是拷問,北鎮撫司的手段,不用多說了,文武百官聞之色變。

北鎮撫司審問犯人據說十八套刑具,任你意志如何堅強,堅持個兩三套就差不多,至於挨過一半,就算招供基本人也活不下來了。

所以之前御史馬象乾彈劾張鯨,天子要將他下詔獄,三名內閣聯名保他。

現在好了,二三十名舉人被下了東廠大獄,若是張鯨嚴刑拷問,誰知道他們會供出什么來?

林延潮也在想,這薛敷教是顧憲成,顧允成的同門,高攀龍是顧憲成的學生,其余不少人都是顧憲成的同鄉。張鯨若真的進行拷問,很可能會順藤摸瓜供出顧憲成來。

至於顧憲成身後又是誰呢?

林延潮不置一詞,而是靜觀其變,作為現在禮部的話事人,他也不會貿然拋出自己的觀點,一定要等到最後時候,他才會最後一錘定音,現在大家的討論尚未脫離自己的控制范圍。

這時陳濟川前來對林延潮耳語了數句。

當得知陶望齡,孫承宗也被東廠拿下後,林延潮不由狐疑,張鯨難道是想將自己拿下嗎?

但這時候徐顯卿已經忍不住了道:「東廠拿人從來不經刑部,我們官員向來無權干涉,此事雖涉關於會試舉子,但這些考生不安心備考,而是思及彈劾宮中宦官,不在其位而謀其政,如此之事,我們禮部根本無需理會。」

趙南星色變道:「徐宗伯,你這么說可是昧著良心?東廠因只言片語當眾捉拿無辜士子,以後是不是也能用此手段抓拿官員?這樣下去,張鯨豈非可以無法無天?」

林延潮示意陳濟川退下,徐顯卿繼續道:「若是涉及官員,不說禮部,就是言官御史也不會坐視不理,上一次馬象乾御史彈劾張鯨,天子要將他下詔獄拷問,那時候不是百官一並保下了嗎?」

「眼下不過是區區幾名讀書人,也值得我們這么做嗎?若是陛下懷疑有人煽動讀書人反對朝廷,趙郎中是否能擔起這個責任呢?」

趙南星聞言大怒道:「右宗伯可知,這二三十名舉子也是同鄉,同年,親朋好友,一但被抓他們可干休嗎?萬一我們不作為,若是惹出更大的事怎么辦?」

二人劍拔弩張。

這時林延潮開口道:「徐宗伯,趙郎中,你們一人少說一句!」

辯論得面紅耳赤的徐顯卿,趙南星都沒有再爭下去。

林延潮一言即出,徐顯卿,趙南星都必須賣他這個面子,不僅因為他是在座官位最高的官員,更因為他是林延潮。

趙南星按下情緒向林延潮躬身道:「此事如何主張,還請左宗伯示下!」

徐顯卿哼了一聲重新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