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一百八十三章 北上(2 / 2)

大明文魁 幸福來敲門 2777 字 2020-12-19

當然沿途驛站對於官員的隨員多少是有規定的,但大多官員出行從來不管這么多,都是於當地強征車馬民役,弄得百姓怨聲載道。

林延潮在這方面就自己雇船雇車,如此也是為了免遭非議。

謝絕了大多應酬往來,也令林延潮清凈了許多,不過該有的人情拜訪還是必須的。

林延潮路經浙江時,派陳濟川,展明去了臨海,湖州。

去臨海是去見王宗沐,去湖州是見剛退下來的潘季馴。

這一次林延潮能夠出山,這兩位前後任過河漕總督的大佬可是沒少幫忙。

對於臨海王宗沐,林延潮是備了一份厚禮,而王宗沐也很快給林延潮回來消息。

王宗沐大概的意思是一番恭賀,恭喜林延潮升任禮部尚書,我的幾個兒子,以及臨海籍官員以後都是你的基本盤,當然也委婉提醒你林延潮,不要忘了當初許下在浙江開海的承諾。

林延潮知道自己這一次上任,也是背負著不少官員的期望,若是不能兌現諾言,在官場上也是要大失聲望的。

然後林延潮繼續北行,到了十一月末時即快到了平湖。

對於潘季馴林延潮是心存感激的。

特別是潘季馴,除了申時行,就屬潘季馴對林延潮的官途上提攜得最多了。

當年能從歸德那犄角旮旯的地方調回京里,以及這一次復出任禮部尚書,全仰仗於潘季馴不惜余力地保薦。

更令林延潮感激的是,潘季馴舉薦自己沒有半點私心。他潘季馴在任時,不貪財不求權不結黨,更沒有聽說過為自己子孫親戚謀過什么一官半職的。

這與申時行不同,申時行退了以後,自己肯定要替他兜著的,這就如同張居正事徐階一樣。

這是官場規矩。你得罪了皇帝沒關系,因為你的官位不是皇帝給的。但對於你的舉主就不一樣了。

所以若非朝廷催得甚急,林延潮於情於理都必須動身前往平湖,當面感激潘季馴一番的。

盡管如此,林延潮也是讓陳濟川,徐光啟二人一並攜厚禮拜見潘季馴。

但出乎意料的是,兩人去的,就陳濟川一人回來了。

一聽原因,原來是徐光啟到潘府上拜見潘季馴後,被潘季馴發覺是個可造之材啊。

於是潘季馴將徐光啟留了下來,說是教導他一段時日。

林延潮聽了此事良久無語,又是同樣的套路真是令人防不勝防啊。

這潘季馴上一次從自己這里挖走黃越,這一次居然又挖走了徐光啟

此人此人真是好無恥啊。

末了,陳濟川還和林延潮說潘老還有一份書信給自己。

這信林延潮不看還好,一看頓時氣得火冒三丈。

潘季馴在信里寫得什么

又是老調重彈,大意是我保舉你去任河漕總督,你居然不干跑去任禮部尚書,你對得起老夫這一番栽培之意如此雲雲。

林延潮看信後,是很想和潘季馴理論理論。

不是我不願任河漕總督,是皇帝不給啊,搞得好像是自己的錯一樣。你潘季馴是把我當事功型人才來培養,走的是技術官員路線,但朝廷不怎么看,自己現在走得這路線,分明奔著入閣去的,這又有什么辦法

總而言之,還我徐光啟

想到這里,林延潮不由幸虧自己沒去平湖拜見潘季馴,否則也不知會發生什么事來。

船繼續沿運河北上然後到了無錫,林延潮座船在此停靠一日。

卻說當年林延潮與顧憲成失和,兩邊斷了往來。

林延潮在閩中辦了鰲峰書院,顧憲成在無錫辦了東林書院,二人各自沒有通氣,不相往來。

但是這一次林延潮升任禮部尚書,北上路過無錫前,自己於船上寫了一封言辭誠懇的信,托人轉交給顧憲成表自己修好之意。

但是顧憲成卻沒有回信。

而今日船到無錫停靠時,除了無錫當地的官員外,也沒有出現顧憲成的身影。

此時已是十二月初,冬雪已是下,林延潮穿著厚氅在船邊眺望無錫城的景色。

這時船下有人來稟說是東林書院的高攀龍求見。

林延潮微微訝異,然後道:「有請。」

不久陳濟川帶著一位二十七八的年輕人來到林延潮面前,對方拜倒後言道:「晚生高攀龍拜見大宗伯。」

林延潮扶起高攀龍笑著道:「是叔時兄的高足,當初京里一別,許久不見了,今日看來更是出眾了。」

高攀龍連忙道:「大宗伯贊譽,晚生實不敢。這一次聞大宗伯路過無錫,本來老師要親自前來相見,但無奈抱恙在身,故而只能讓晚生代勞。」

林延潮聞言道:「叔時兄身子有無大礙我記得他一向既是如此,我去他府上探望,來人」

高攀龍連忙道:「不用了,大宗伯不用如此,老師他老師他」

林延潮聞言點點頭道:「我明白,看來叔時兄還未諒解我。」

高攀龍承認也不是否認也不是,一時不知如何說。

林延潮嘆道:「我與叔時兄乃同年至交,入朝時相互提攜相互照顧,當年我下詔獄,全仰仗叔時兄極力周轉,擔了殺頭的風險在天子面前為我進言,此情我林延潮一輩子記在心底。」

高攀龍聞言也是道:「晚生明白,當初老師在心底也是一直把大宗伯視為至交啊。」

然後林延潮道:「後來的張鯨之事,我其實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也不願意多做解釋。眼下我任禮書,以後在朝堂上說話多少還有些分量。你替我轉告叔時兄一聲,他的復官之事,我一定盡力奔走,此舉不是為了讓他承我的人情,而是朝堂上不可以缺似他如此耿直忠正的大臣」

高攀龍聞言心道,林三元果真如傳聞所言,是與老師一般的正人君子啊,若是他們能一並在朝堂上該多好,一起規諫政事,以正君心,如此國家就有希望了,只是可惜老師與他失和,看來永無修好可能了。

高攀龍有些黯然道:「多謝大宗伯了,但大宗伯也知老師一向甚是執拗,什么人什么事拿了主意就難以改觀,但我回去一定將大宗伯這番話轉告給老師。」

林延潮點點頭道:「如此甚好,就有勞你了。」

高攀龍走後,陳濟川跟著林延潮回到的船艙里。

船艙內有火盆,林延潮脫下外袍,坐下伸手烤火以解寒意。

片刻後船娘端上來蔬果肉飯。

林延潮聽說林淺淺,及自己兩個兒子已吃過飯休息了,當即也捧起飯來用飯。

這船上的船家飯,都喜歡把肉菜放在米飯上吃,如此肉汁菜汁都滲入米飯之中,吃起來格外香甜,飯後再喝一碗茶足以。

林延潮如此吃完一碗飯,雖是意猶未盡卻道:「飯吃七分飽,不可再用了。」

陳濟川當即給林延潮斟茶還道:「方才我還擔心老爺你一肚子氣,但見老爺胃口這么好,卻是放心了。」

林延潮聞言放下茶盅笑道:「我沒有氣,倒是你一肚子氣才是。」

陳濟川不由問道:「老爺,我不明白,你屢次三番示好,但這顧憲成如此不識抬舉,你又何必再禮下於人呢」

林延潮聞言道:「怎么說顧叔時有恩於我,無論如何我在面上必須敬重於他,否則會令官場上的人說我忘恩負義。」

陳濟川道:「可是我聽丘師爺說,顧憲成主講東林書院時,他在學生面前可是沒少說你的不是,甚至有詆毀之詞。這東林書院有幾百弟子,而且不少人都是官宦人家,顧憲成此舉實在、不利於老爺你啊。」

林延潮聞言不怒反笑道:「我正怕顧叔時不編排我的壞話,他如此說我倒是放心了。」

陳濟川茫然不解地道:「這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