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兩百四十五章 海漕(1 / 2)

大明文魁 幸福來敲門 2794 字 2020-12-19

卻說翁正春,史繼偕,畢自嚴三人因漕兵征用船只,不得不中途下船。

這時候已是初冬了,若是趕不上明年一月到京去禮部報名,無疑將錯過了這一次會試。

幸好畢自嚴是山東本地人士頗有人脈,畢自嚴的父親名為畢木,以詩書傳家,被朝廷授以儒官,畢木有子八人。畢自嚴為第四子,他的兄長三人分別名為自耕,自耕,自慎,到了他名為自嚴。

畢家乃是當地大族,畢自嚴求助地方後,當地父母官賣畢家的面子,當即以官方名義雇到了一艘船。

同時地方官還知道有兩名福建舉人與他同行,此人也是極會做人,雇了船還給船上配了聽差,廚子,可謂周到極了。

三人坐在船上往北而去,他們一面攻讀經史,切磋學問一面討論時事,針砭時弊。

翁,史二人經史功底雖高,但論及通曉時務卻遜色畢自嚴多了,故而眾人互有長短,也是相互佩服,最後意氣相投。

經過這同船後他們倒是結為了極好的朋友,一起約定將來若有高中之時,一起為社稷天下作一番事業。

一路無話,他們抵至了滄州。滄州乃運河上要緊的水旱碼頭,也是名勝之地。

三人抵此後,畢自嚴對翁,史二人道:「滄州自古乃是黃河入海之州,黃河改道之後,這故道即成為了沃野,此為滄海桑田是也。」

說到這里,畢自嚴也感慨道:「不過自運河取道於此,河道愈加淤塞且水高於地,而此地地勢東高西低,一旦河水潰決,即泛濫千里,良田浸泡為鹽鹵之地,放眼望去遍地都是浸滿在洪水之中的蘆葦和茅草,故而此地又名為長蘆。」

說到這里,畢自嚴道:「不過滄州尚武之風極重,東漢時渤海太守即感民風彪悍,勸百姓賣刀買犢,賣劍買牛,可惜百姓不聽從,故而我們還是在船里讀書,少走出船外以免招惹不必要的是非。」

翁正春,史繼偕都是稱是。

這時候運河水淺,船行得極慢,必需雇人拉纖,當即船家下船與纖夫們講價錢。

翁正春不是第一次進京趕考,知道這運河纖夫,以及漕船上的水手舵夫都是魚龍混雜之輩。

纖夫不用多說,而漕船因為運兵大量逃亡,故而到了萬歷朝時漕軍不得不從民間雇佣水手舵夫充數。

而纖夫水手舵夫之間也有幫派,大多以地域,信仰劃分,每年漕運過後,他們都是聚眾而居如此竄連一起,遇到什么事情也是由幫派出面打理。

因此船老大也不會壓價太狠,他與這些纖夫們討價還價一番,便給了銀子讓他們拉纖。

纖頭拿錢後即召集了在岸邊或坐或立的纖夫,讓他們按序准備拿籌。

纖夫聽得有活干,當即上百號人排好了隊。

這些纖夫看去雖是精瘦,但都有一身的氣力,他們將腰肚間的草繩重新捆了好幾圈狠狠地勒緊後,脫去上衣即來到船邊拉纖。

每個纖夫必需走一段路,待筋疲力盡了去纖頭那邊拿籌,若是半途沒了氣力,則不給籌。

如此船就這樣慢慢悠悠地行走在運河上,拿到籌的纖夫先坐在一旁歇口氣。

船雖行得慢,但還算穩當,運河兩岸也沒什么景色,都是長滿蘆葦的荒灘。翁正春三人正要回船艙讀書,卻看見運河前頭行來一名官差,以及一大群纖夫。

「誰叫你們漕幫來這里拉纖了?前面的漕船都堵在河上動彈不得。」

運河旁的纖夫聞此都是一動不動,一名纖頭出面道:「差爺,不是我們不肯動啊,你看這都接了生意總不能不做吧!」

「什么不做,這河上的生意,自有德州幫的人去干,你們去拉漕船就是!」

這名官差身後那些纖夫都是陰沉著臉。

聽到這里原先對官差和顏悅色的纖頭當即板起臉來道:「好啊,原來是你們德州幫的人向官府通風報信的,是不是咱們兩幫又要干一架?」

此言一出,對方的纖夫都是緊張起來:「怎么又要打架?」

「別以為你們漕幫人多就怕了你們!」

「咱們德州幫也不是好欺負的。」

明眼人看得出來,這些人雖說不懼,但其實內里大懼。

這些人用眼神求助向那名官差。那官差收了德州幫的好處,自要出面替德州幫說話。

官差道:「你們漕幫管是誰通風報信?總之這官船你們拉不來,這漕船他們德州幫拉不了,這是你們兩幫早就定下的規矩,怎么不認賬了?」

「是啊差爺,我們德州幫也是苦命人家,沿河的船都被朝廷征用了,咱們好容易遇到一艘官船,大伙拿籌拉纖討個生計,不然今日就沒米下鍋,明日就要賣兒賣女了。」

那官差聽著德州幫的纖夫哀求,當即也是道:「你們漕幫的聽見沒有,不要不給人活路。」

「差爺,有所不知。今年不同往年,回空的一艘漕船一籌才給兩文錢,還要來年再支取。而客船一籌五文錢,都能賣個好力氣,誰去拉漕船?」

「這不歸咱管,反正這官船不是你們拉的。」德州幫的纖夫紛紛起哄道。

「你說不管就不管,那咱們就重新定規矩再打一架,敢不敢?」

「打就打!」

官差罵道:「我看誰敢打!」

「弟兄們,先打了再說!」

兩邊的纖夫手疾眼快,早就有人見風聲不對去拿出了家伙什。雙方當即打了起來。

這沿河纖夫幫派之間為了拉船打架斗毆也是常有的事,不死傷幾條人命是出不了結果。

船老大勸了幾句見勸不動,也就返回了船上,反正哪邊打贏都要來做自己的生意,他並不把這當一回事。

至於船上其他人則是嚇得躲進了船艙里去,生怕是殃及池魚。翁,史,畢三人則在船艙里觀看這一幕。

但見兩邊打了一陣,地上已是橫了幾個人在那呻吟。這些纖夫也真是勇猛敢打,什么死手都敢下,反正死了傷了幫會都會出面照顧。

這時候官差見傷了人,有些擔心地方州縣降責於他。他在旁大罵道:「你們再打老子就抓你們見官!娘的!」

這官差正拉架之際,不知是誰冷不丁地朝這名官差頭上來了一棒。

頓時鮮血從官差的頭頂留出,他當即癱倒在地,抽搐了幾下不動了。

「打死人了!」

隨著這一聲驚呼,兩邊的人都退到一旁。

兩邊打架出人命的事也是經常,但打死官差了倒是頭一回。

翁正春他們三人也是吃了一驚,這怎么會鬧出人命來?

「是你們德州幫的人打死的官差!」

「胡說,明明是你們!難道想栽贓嫁禍到我們頭上嗎?」

「誰打死的人,誰都沒有看到,你們說是我們干的?我們還說是你們干的?」

「好啊,我們與漕幫一起去清軍廳評評理如何?」

「去就去!清軍廳的官爺咱們哪個人不認識。」

船艙里,畢自嚴忽道:「此事有蹊蹺,怎么會有人敢往官差頭上招呼,這可是殺官之罪啊!」

「不說是不是蹊蹺,倒令我想起當年也是在黃河里挖了一單眼石像,上面寫著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動黃河天下反。」史繼偕出言道。

「你是說有人要造反?」翁正春當即問道。

史繼偕搖頭道:「造反不至於,我看是有人故意挑事。」

畢自嚴道:「似有幾分可能。」

船也是停了,兩個幫的纖夫各自退開,圈著一具屍體,原先受傷的人早是各自攙扶開來。

「完了,殺了官差,我們不說以後還能不能接到活,恐怕這命也是難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