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兩百四十六章 我的承諾(1 / 2)

大明文魁 幸福來敲門 2773 字 2020-12-19

走漕運補足明年的漕額。

其實林延潮之前作了那么多的鋪墊就是為了這一句話。但這一句話你不可以主動提。

畢竟解決問題和制造問題是兩回事。

林延潮貿然提及海漕,那么在廷議上必然遭到反對,就算王家屏也不會支持自己。但是現在河漕出了這樣的事,那海漕作為替補方案被擺上台前,也就順理成章了。

所以王家屏就想到了當初提議支持海漕的林延潮,並且還要請求他辦成這件事。

林延潮道:「年初時我在廷議上提出登萊一體,戰守一策時,是要以海運濟遼東,甚至朝鮮,至於海漕解決河漕之事,就必需重新規劃。」

付知遠道:「永樂年時,朝廷以海漕濟遼東軍需,每年七十萬石,後來遼東軍屯足以自給,於是海漕停罷,但保留遮洋總以備不時之需。萬歷初年時,朝廷再啟海漕之事,事罷後,那些海船大多又分給各衛,原先的遮洋海船大多改為河運淺船了。」

林延潮聽付知遠的話明白他的意思,原【】來遮洋總是作為海漕備用的,但隆慶六年王宗沐實行海漕被言官彈劾而失敗後。

原先打造的用於海漕的海船,大多已經都被改為專門用於內河運輸的淺船,已經不太適合出洋。

林延潮問道:「漕台是否能再將淺船改作遮洋大船?」

付知遠搖了搖頭道:「當初我巡視過這些遮洋船,這些船打造有近二十年,又在內河行駛如此久,恐怕就算改造回遮洋船,也難以趨海了。」

王家屏道:「從淮安至天津,往返水程要數千里,必需堅實海船不可。不說打造新船要多少錢糧,即便從現在打造恐怕也難解燃眉之急啊。」

其實王家屏,付知遠分析了那么多,其實就一句話,你林延潮既主張海漕,那么海船從哪里來?

哪知林延潮也憤憤不平地道:「當初我廷議在山東打造海船,以備遼東軍需,當時若非石司馬反對,我們明年也有現成的海船可以。」

王家屏,付知遠對視一眼,都是長嘆一聲。

林延潮冷笑道:「石司農自負敢於任事,但在我看來不過敢於壞事罷了,若是他當初有一兩句能聽得進我之言,漕事也不會到這個地步。」

付知遠與石星相處過,知道這位大司農性子極是剛烈,而當朝之上能屢次三番與石星爭執的,恐怕也唯有林延潮一人罷了。

「不知還有其他高策嗎?」

林延潮當即道:「現在也有從淮安,劉家港從民間雇募海船一條辦法了。」

付知遠點了點頭,轉頭一看卻見王家屏沒有言語,不由問道:「不知元輔意下如何?」

王家屏捏須道:「此事看來要問一下王太倉的意思?」

說到這里,或許旁人會想,雇佣海船與王錫爵二人有什么關系呢?

但這里也足見王家屏的考慮周全。

這劉家港正位於太倉,而王錫爵就是太倉人,在當地征用海船,事先征詢一下這位在鄉內閣大學士的意思,這絕對是一等必不可少的慎重。

林延潮聞言則是端起茶呷了一口,然後道:「元輔可是擔心,征用民船以濟海運,一旦行事又差,會驚擾了地方?」

王家屏點點頭道:「太倉,淮安都是富商官宦雲集,一旦辦得不好,得罪這些巨室恐怕一害未平,一害又起了。」

付知遠也是沉默,他也是深受其害。整理河漕結果得罪了地方

林延潮道:「其實還有一個法子,那就是以利誘之。當初朝廷為了讓漕船順利抵京,從不許漕船夾帶土宜到了放開,再從允許夾帶十石再到今日六十石,其實也是這個法子。而這一次漕船回空擱淺在運河上,也是因為運兵攜帶北貨太多,以至於漕船吃水太深。」

「所以我們可以允許民間海漕從南方運糧抵京,回空時再將北貨運至南方,如此不是官民兩便?如此民間踴躍者必不可勝數啊!」

王家屏聞言道:「此法倒是與綱運法有異曲同工之妙啊!」

「老府台以為如何?」林延潮問道。

付知遠道:「此事付某不贊成,也不反對就是。」

林延潮心知開海漕一旦成功,必損害河漕的利益,換在平常身為河道總督的付知遠必然反對,但現在他已是無力再為河漕官員上再爭取什么。

不過他現在仍必需保持在中立的態度上,至少表面上不能站在林延潮一邊。

王家屏道:「足見大宗伯深思熟慮,但是最難還是難在聖上那邊。」

林延潮道:「現在只有死馬當活馬醫,姑且試一試吧!」

「也好。」

「元輔,不過再上奏之前,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說。」

「對於這一次漕船回空延誤之事,朝廷當嚴究相關河漕官員的責任。另外對於鬧漕之事,朝廷能加以安撫,就加以安撫,不怪過責於百姓,否則……否則海漕的事就沒譜了。」

林延潮見王家屏露出猶豫之色。

現在的王家屏身為輔底氣實在不足,從他這幾個月的表現來看,大有那邊意見官員強勢他就傾向於哪邊的打算。

王家屏問道:「付漕台你如何看?」

付知遠道:「這一次鬧漕,河漕官員有難推脫之責,換了以往我肯定是請求朝廷重治,但眼下付某還是少言的好。」

王家屏點點頭,然後對林延潮道:「是否嚴究地方官員,本輔還要與太宰商議一二,不過海漕的事還請大宗伯立即著手。」

議事之後,付知遠先走。

林延潮則為王家屏留下。

王家屏對林延潮道:「付漕台這一次來京,聖上一直沒有召見,他已是萌生退意,昨日向本輔言明要辭掉河漕總督之職。」

林延潮沒有料到,付知遠只任了不到一年漕運總督就干不下去了。自己費心將他請到京師來敘職,最終也沒有保全了他的仕途。

王家屏道:「本輔已是口頭答允了,其實身處付漕台這個位子,本輔深有體會。現在吾在內閣遇事沒有人商量,實在是孤掌難鳴,勢單力薄。」

林延潮聞言聽出王家屏似乎在試探自己的口風。

林延潮當即道:「元輔這是哪里話,趙次輔老成持重,還有張新建下個月就可抵京,到時元輔身邊怎么會沒有商量的人呢?若是元輔有什么要我效勞之地方,宗海隨時聽候差遣。」

王家屏欣然道:「宗海真吾摯友也。」

說到這里,王家屏嘆氣道:「其實這些日子,愚兄晚上一直睡不好,又睡得極淺,這么大個朝廷,天下億萬的百姓,稍稍出了點差池就是大事。愚兄殫精竭慮為朝廷盡心盡力,但下面的官員陽奉陰違,那些言官稍違其意即上疏彈劾。說實在的,今日愚兄倒是羨慕起當年你我在翰苑時打趣聊天,讀書論史的日子。愚兄真還不如付漕台,這時候激流勇退,至少還有清名在身。」

林延潮聽著王家屏這番肺腑之言,可以想到他是如何之心焦。

林延潮安慰道:「元輔,萬事開頭難,眼下國事正趨於正規,遲早有一日陛下會明白你的苦心的。」

「但願如此吧!」

……

林延潮從內閣走出後,不免心事重重,付知遠從河漕總督任上離去,而王家屏今日這一番話也隱隱有致仕之意。這二人若是離去,不僅少了兩個堅定的盟友,對於他私人而言不免是有一番難過。

眼下大勢如此,難道真沒有回天之術。

到了文淵閣閣門前,陳濟川與幾個隨從都候在這里。

林延潮按下心事,當即對陳濟川問道:「梅家兄弟二人在辦什么?」

陳濟川道:「他們在京這幾個月,倒似紈絝子弟一般,整日與人推牌九,或者去斗促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