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番外·婚宴(下)(1 / 2)

南禪 唐酒卿 2002 字 2020-06-23

北邊原先沒有蓮, 蒼帝歸北時硬是挖出了一條堪比南禪的蓮池。十八條清溪自山間潺緩匯入, 池繞群山, 菡萏終年不敗。池里邊不許放別的物,只能放錦鯉。所以賓客雲集時,只見青蓮碧葉銜紅鯉,知趣的都不會伸手去碰。

東君就是不知趣的。

他掐了荷葉撐頭頂,揮著扇說:「帝君瘋魔了吧?原本幾里的路, 他非得讓人坐舟繞幾十里。這么熱的天, 那些個水里出來的兄弟真是遭罪。」

醉山僧正襟危坐, 打磨著新砍的木棍, 吹了屑, 說:「來的人多, 山里也擠不下,擴了地方才勉強讓人都坐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那他搞這么大。」東君扯著衣襟, 「難道少叫幾個人,天下就不知道他跟臨松君成親了?」

「你就不懂。」吠羅支著腿,說, 「臨松君那等樣貌,換做是我,我也情願做得更大些, 讓全天下的人都來了最好。」

「呦。」東君微微傾身, 說, 「那你大手筆啊閻王爺。」

吠羅一仰頭, 正見著東君傾著荷葉把他也給罩進去了。他一見東君這張臉,就心亂如麻,憶起了傷心欲絕的前塵。可偏偏太好看了,一時間也移不開眼,只能硬著舌頭說:「美人就要如此,我舍得的。」

「那你估量估量。」東君摩挲著自己的頰面,「要娶我,得要多大的排面?」

吠羅登時往後挪了挪,有些手忙腳亂,震驚道:「你、你要嫁與我嗎?!」

東君當即大笑,拍著醉山僧,說:「這耗子是不是很有意思?心大膽也大。」

吠羅尾巴都要嚇出來了,伶鼬羞憤地喊:「我不知道!你且問別人去吧!」

醉山僧掂量著棍,看著他倆人,嘆了一氣,對東君說:「你還要在外邊浪盪多久?九天崩境,總要出個人來統理大局。頤寧與暉桉修為不夠,許多事情還等著你。」

東君撥了幾下水,仰身罩著荷葉,愜意地哼著曲兒,對醉山僧的話充耳不聞。醉山僧也無法,知他不情願,故而不再多提。

舟從四面八方而來,最終薈萃於萬里台。台面鋪青玉,八角垂明珠。明珠含著霜雪,為遠道而來的賓客們一掃暑氣,使得喜宴間涼快舒爽。

各種小妖精怪穿梭席間,番薯也帶著小蘿卜頭們繞著喜言討糖吃。樹神入不了台,蒼霽便讓人在池面上替它做了獨席,陪它同坐的人正是顧深。

吠羅登岸時替他打簾的人正是千鈺,千鈺見著吠羅,並不慌張,而是回首一眼,與身後的左清晝相視而笑。

吠羅更加不是滋味,他咬著草根,閃身讓這倆人過去了。

左清晝腿腳不便,千鈺撐著他,兩個人相依為命,緩慢而行。

吠羅一看見千鈺的斷尾,便會覺得心疼。他不禁一陣長吁短嘆,對東君說:「難纏難纏,情之一字真是害人不淺,卻又教人生死相許。我憐惜天下美人,可我將黃泉珍寶捧奉於他面前,他卻視若糞土,偏只把那情字系在心田。我時常不懂得人,更不懂得情。那到底有什么好?值得這樣前仆後繼地去赴身嘗味。」

「你若是懂了。」東君折扇顛酒壇,抄起來爽快地一飲而盡,隨後轉頭看著吠羅,面上又盪了笑,「就該掉頭發啦!情字難纏,懂了就該愁了。來來來,今日好酒好菜應有盡有,想那些沒干系的事情做什么?讓自個痛快才是天下頭等要事。」

另一頭浮梨與華裳已經掀了簾,凈霖微俯身跨了出來。阿乙本跨坐在椅上挑著糖吃,余光見凈霖出來了,便抬了眼。他這一抬眼,口中的糖就卡住了。他趕緊捂著脖頸,咳也不敢咳。

凈霖聽不見周遭的聲音,便自個整理了袖。他對著銅鏡照了須臾,與浮梨說:「不曾著過這樣的衣袍,看著很難看嗎?」

浮梨聞聲淚花直涌,她拭著淚又氣又急地說:「從前是身不由己,九哥往後想穿什么就是什么。你望著這鏡中人,何時才能明白自已是個什么樣兒!」

凈霖看著她,說:「近來都是要做群妖姑姑的人了,反而愛掉淚了。」

浮梨踮腳給凈霖把冠扶穩,說:「今日便是哭的日子,就容我多哭幾回。過了今日,我們九哥便是帝君的夫,從此行走世間再不孤單。我高興,忍不住。」

凈霖靜靜地望著她,過了少頃,緩聲說:「我也高興。」

「好日子,高興便對了。」華裳合著掌,「快給君上著外袍,時辰就要到了。阿乙,去凈個手,你呆著什么意思?快去!馬上化了形,你要銜著紅綢飛在君上前頭,萬不可出半點差錯。」

阿乙才咽下糖,魂不守舍地搓著臉,忽然跳起來圍著凈霖轉了幾轉,正色地說:「我興許明白些大哥定要與你成婚的原因了。九哥,我服!」

浮梨揪了阿乙,說道:「你且重復一遍自己要做什么。」

阿乙滿不在乎地說:「我要銜紅綢鋪路,從這天間架起道無梁之橋,引著大哥來。大哥那頭前行的是宗音嘛!我們碰了頭,大哥與九哥便碰了頭,後邊的事就跟我沒關系了。」

「你定要專心致志。」浮梨再三囑咐。

華裳給凈霖披上了外袍,寬袖綴著金滾邊,本是大俗色,卻又被那露出的手指抹掉了艷俗之感。

華裳見慣了好顏色,為凈霖理袍時卻也忍不住地嘆了幾嘆,垂眸失笑道:「君上待會兒可定要牽緊帝君。」

凈霖若有所感,又看向銅鏡。

那千年老龜顫著手捧起冠,又打著顫挪向蒼霽。蒼霽太高了,索性半俯了身,由著老龜給他戴冠。

老龜邊插好簪,邊說:「帝君啊……」

蒼霽應了聲,半晌沒聽著後音。

宗音都打瞌睡了,恍惚醒過來見老龜哆哆嗦嗦地撫著蒼霽的發頂。這老頭已經瞎了眼,是看不見光的,卻是天地間最知歲長的妖怪。

老龜撫著蒼霽的發頂,眯眼露了個笑,沒牙的唇動了動,說:「老朽初見帝君時……帝君還是條小龍,如今也要成親了。」

蒼霽笑一聲,抬眸說:「您在泥里一睡就是幾千年,還記著我?」

「記著,記著。」老龜慢吞吞地說,「帝君要與人白頭偕老。這般日子長了,還有人陪,便不會苦了。」

蒼霽說:「我是苦盡甘來,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