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子越說畏難情緒越重,把這些事情看得難如登天。
這也是底層老百姓的通病,只喜歡順著看得見、摸得著的路走,缺乏創造力、進取心,不願意動腦子、擔風險。
騾子已經是張楚手下的心腹中,最肯動腦筋的人了,但一遇到這種難題,仍然會不由自主的打起退堂鼓。
張楚欣賞他的直率和坦誠。
辦得到就辦得到、辦不到就是辦不到,能力有高低,不足為奇。
明明辦不到卻假裝辦得到的人,才是無葯可救。
「多動動腦子,辦法總比困難多!」
張楚悠然的輕聲道,「就比方說易容術,城西混幫派的人里或許沒人會,就郡衙大牢里呢?就每一個會這種手藝的采花大盜、千面大盜之類的人才?就算大牢里沒有,你就不能去找秦振綱打聽打聽,問問武定郡通緝榜上有沒有會這種手藝的人物?只要知道誰會,就總會有辦法學到手吧?」
騾子愣了愣,心頭突然有一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再比如說,派人混到其他幫派里,咱們黑虎堂內的人的確都是熟面孔,但錦天府下八個縣,就真找不到一兩個願意幫我黑虎堂做事的人?我看不見得吧?他們總是生面孔吧?」
「至於說精銳,這就更簡單了,我給你每年十個名額,你可以從黑虎堂任何一位大哥手下挑人進入你血影衛,包括血衣隊,我只有一個要求,挑進去的人,一定要用得上,那種一看就不適合血影衛的弟兄,你就別挑了……比如李狗子,你覺得他適合你血影衛么?」
騾子嚇了一跳,連忙搖頭如撥浪鼓:「屬下可不敢支使狗哥!」
讓他支使李狗子?
算了吧!
惹得李狗子心頭火氣,不得一刀砍死他?
張楚笑了笑,說道:「我說的不是李狗子的性子,我是指他的武藝……李狗子的武藝,已經形成了他自己的風格,大開大合、狂放不羈,讓他去執行暗殺、刺殺任務,成不成功另說,但肯定會演變成明刀明槍的廝殺,那不叫暗殺、刺殺,你懂嗎?」
騾子連忙點頭。
方才他只覺得自家大佬說的這三條難如登天,經過這么一番掰開了、揉碎了的講述後,他又覺得,這三條似乎也不是那么難了。
張楚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以後遇事,一定要先動腦子,再判斷辦不辦得到,別一遇到點困難,就麻爪了,不知道該怎么辦了,我不可能時時都在你身邊指點你的,知道嗎?」
「還有,你血影衛的架子,現在已經拉得差不多,以後再招人,最好是從堂口外招,而且最好招那種生面孔,剛進錦天府或者八縣的人最好……以後你血影衛分成明暗兩部,明部是可以在人面上出現的弟兄,比如這次跟隨我返鄉的弟兄們。」
「暗部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與你、與我、與我們黑虎堂關系的弟兄,這個任何人,除開我和你之外,其他人都包括在內,包括總舵的幫主、副幫主、諸位長老,也包括血衣隊和大熊!」
「對了,回轉堂口後,把你血影衛弟兄們的名單,寫一份交到我手上,以後每進一人,都必須先帶來讓我見見……未經我允許,不得進人!」
騾子神色凝重的點了點頭。
他知道,該說的自家大佬都交代了,後邊就要看成效了!
二人交談的聲音不大,在腳步聲和馬蹄聲中,微不可聞,沒有泄露之憂。
前行了一個多時辰後,大熊打馬行至張楚身邊,抱拳道:「楚爺,前方有一個茶寮,是不是停下來歇息一會兒?」
張楚勒住馬匹,問道:「還有多久抵達金田縣?」
大熊:「據前方探路的血影衛弟兄回報,約莫還有一個時辰的路程!」
張楚抬頭看了一眼日頭,暗道時間還比較寬裕,就道:「歇息兩刻鍾罷!」
「是!」
大熊行了一禮,調轉碼頭往車隊的最前方奔去,一邊狂奔,一邊扯著喉嚨大喊道:「前方茶寮歇息兩刻鍾,血影衛百米警戒,血刀隊看守馬車,血衣隊分發干糧、飲水,馬不下鞍、刀不離身,五人為伍,切勿獨離!」
「前方茶寮歇息兩刻鍾,血影衛百米警戒……」
騾子聽聞大熊點到血影衛,連忙向張楚行禮告退,抽打著小毛驢朝血影衛趕過去。
張楚悠然的策馬前行,望著前後奔跑的大熊,心道:越來越有大將之風了。
換他來安排,他都不覺得自己可以安排得如此面面俱到、滴水不漏!
車隊行至茶寮,漸漸停了下來。
張楚翻身下馬,大步行至老娘的馬車前,攙扶著老娘下車。
張氏輕捶著腰桿走下馬車,打量著周圍越來越熟悉的山林,眉眼間多了幾分喜色。
老人家做夢都想再回到這片相夫教子、生活了大半輩子的故土看看。
落葉歸根、落葉歸根,到了她個年紀,除了兒子,只怕沒有多少東西能比故鄉這兩個字兒更有份量了。
張楚和李幼娘一左一右的扶著張氏走進茶寮,知秋、夏桃亦步亦趨的跟在他們身後。
一踏進茶寮,張楚輕松的腳步突然一沉。
四面漏風的茅草茶寮內,竟然早就坐了兩桌人。
而且武者之間特有的血氣感應告訴他,這兩桌人……全是武者!
張楚目光微凝,放眼一掃,定格在了一個輕搖折扇的白袍公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