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義堂內交椅眾多。
從錦帆塢各個據點趕來的數十名元老,坐於堂內,個個面有憂色、如坐針氈!
發間已有白發的吳老九,仿佛沒見到他們臉上的有色。
他從身側的茶幾上捏起一杯酒,送到唇邊,手一翻,杯中酒便已下肚。
酒很烈。
但不及他胸中悲憤之意熾烈!
什么叫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這就是!
先前,合歡門和金刀門挑頭,要殺那張楚,他念及昔日與劉公明的情分,出聲應和了一下。
真是只是應和。
他錦帆塢,不比合歡門與金刀門,有諸多傻大戶供養,可以自作清高,視官府如淤泥!
他錦帆塢吃的是運河這碗飯,就必須要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絕不能惹。
不知道的人,早就沉到運河底下喂魚了……
身上打著鎮北軍烙印的張楚,在他的眼里,就屬於絕不能惹的那一類人。
他想著,有合歡門和金刀門頂在前邊,他出聲應付一下,就算是倒霉,也輪不到他錦帆塢第一個倒霉。
不曾想,那張楚不動合歡門、不動金刀門,偏偏就一口就咬上了他!
還真是,馬善被人騎、人善被人欺啊!
他果然還是不夠惡……
事到如今,哪怕明知此事非常危險、那張楚非常危險,他也唯有咬緊牙關,死撐下去!
不能示弱!
他吳老九能活到現在,全靠一口惡氣鎮堂子!
失了這口惡氣,哪怕張楚不動他,哪怕官府不動他,哪怕鎮北軍不動他,他手下這些亡命之徒,也不會放過他!
「報!」
又一名水匪嘍啰拉長了音調,沖入聚義堂內。
吳老九聽到這個聲音,心頭猛然一緊,恨不得拿這名不開眼的嘍啰下油鍋,活烹了他!
他不動聲色,抓著九環刀的手卻因為用力過猛,手背上的青筋根根隆起。
「說!」
他極力壓抑住心頭焦躁的情緒,然後一開口,聲音卻像是雄獅的咆哮,不但嚇了沖進來報信的嘍啰一大跳,連堂中的諸多元老,都被他嚇得連心跳慢了一拍。
聲音一出口,吳老九就知道自己露了怯。
但他還是繼續綳著面皮,沒露出絲毫的異色。
堂下的嘍啰面色發白的唯唯諾諾道:「大,大當家的,太平會的人馬,轉道往駐馬縣去了。」
「什么!」
吳老九猛地起身,動作太大,將他身側的茶幾都撞翻了,杯盞碎了一地,濃烈的酒香,頃刻間就蔓延了整座大堂。
「你說什么?」
……
「你說什么?」
霍鴻燁驚異的站起身來,目視著帳下的老奴:「張楚轉道駐馬縣?」
青衣老奴揖手,篤定的說道:「是的,世子,飛鴿剛剛傳到的消息!」
霍鴻燁從長案後轉出來,負手於賬內徘徊了幾圈,忽然一掌拍在長案上,激昂的贊嘆道:「好好好,好一個實而虛之、虛而實之,避實擊虛,一刀斬斷北飲郡江湖……好一個張楚!」
帳下青衣老奴聽不懂、也想不通,忍不住發問道:「世子,張將軍不是要去攻打錦帆塢么?怎么就突發奇想,轉道進攻金刀門了?」
「這並非突發奇想!」
霍鴻燁又是感慨,又是遺憾的搖頭道:「這是收網!」
青衣老奴這回聽懂了,驚訝的失聲道:「您的意思是,張將軍的目的,至始至終都是金刀門?」
霍鴻燁點頭:「然也!」
青衣老奴心頭琢磨了一會兒,還是看不明白這其中的道道,問道:「這有什么用?他要攻打金刀門,為何不直接進攻?為何還要搞出這么多風雨?他放出了這么多風聲,臨頭又轉頭進攻金刀門,這不是憑白的留話柄給北飲郡的江湖中人們恥笑嗎?」
「恥笑?」
霍鴻燁自嘲的笑了笑,輕言道:「如果幾句恥笑,就能換回這么大一個戰果,那本公子願意每天被全天下的人恥笑!」
「姜叔,你要記住,民意這玩意兒,是這天底下最重要的東西,也是這天底下最無關緊要的東西!」
青衣老奴似懂非懂的點頭。
霍鴻燁扭頭望向西南方,感嘆道:「等著看吧,用不了多長時間,這北飲郡明面上的江湖,就得姓張了……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