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而作。
日落而息。
夕陽西下,殘月高懸天際。
街上往來的行人早已是寥寥無幾,兩側的商鋪、店家,也多已打烊。
張楚循著模糊的記憶,轉過了幾條街,就見了一對兒昏黃的燈籠,掛在一個路邊攤外。
路邊攤里,早就沒食客了。
但兩口大鍋里還冒著絲絲縷縷的熱氣兒。
一個身形略有些佝僂的獨臂人影,獨自坐在燈籠下,拿著一個長長旱煙桿抽著煙,氤氳的煙霧,慢騰騰的在煙霧底下繚繞著。
張楚不由的趕了兩步。
「老板,來兩碗雜碎湯。」
他走進燈籠,臉上露出了入城來第一個笑臉。
獨臂中年人見了他,也裂開嘴露出了一個朴素的笑容。
「您坐,馬上就來。」
他起身,收起手里的旱煙桿,轉入兩口大鍋後邊。
張楚走進攤子里,隨意找了一張桌子坐下。
大劉獨自一人進了街邊攤,擼起袖子走到案板後,要給獨臂中年人打下手:「二哥。「
獨臂中年人瞧了瞧他,再瞧了瞧按著腰刀守在攤子外的數十條魁梧漢子,笑著拍了拍他的肩頭:」多上點心。「
大劉也笑著點頭:「二哥,我知道。」
不多時,一清一紅兩大碗熱氣騰騰的雜碎湯,就端到了張楚的面前。
張楚看他:」喝兩盅?「
「就等您這句話。」
獨臂中年人笑道,轉過身回到案板前,蹲下身從案板下的一個木箱子里摸出兩壺酒來,顯然也是早有准備。
他將兩壺酒擺到桌上,再返身去拿酒杯。
他只有一只手。
做這些瑣事,有些麻煩。
但張楚沒有去給他幫忙的意思。
大劉想去給他幫忙,也被他拒絕了。
張楚拿起獨臂中年人放在桌上的旱煙桿,邊打量道:「什么時候學上的?「
獨臂中年人坐到張楚對面,回道:「有日子了,平日里收了攤,就抽兩口解解乏。」
張楚想說抽這玩意對身體不好,可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是過了而立之年才斷的臂。
肢體不全。
血氣大虧。
身體養不好了……
相比之下,抽兩口旱煙而已,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放下旱煙桿,斟上兩酒,然後提起自己的酒杯與獨臂中年人碰了一下,仰頭一口干了。
獨臂中年人端起酒杯,像是喝蜂蜜一樣,抿了好幾口才將杯中酒飲盡,美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
「我們把錦天府,拿回來了。「
張楚放下酒杯,說道。
獨臂中年人點頭道:「我聽說了,大前夜,報喜的鑼聲傳遍了太白府。」
「沒甚意思。「
張楚面帶嘲諷的笑了笑,一邊提起酒壺給自己斟酒,一邊搖頭道:「錦天府里早就沒人了,城西,梧桐里和牛羊市場那一片,被一把大火燒成了廢墟,什么都沒存下。」
「都沒了?」
獨臂中年人驀地睜大了雙眼。
「都沒了!」
張楚加重了語氣,重復道。
「可,可都沒了,錦天府也還是咱們的家啊!」
獨臂中年人強撐著道。
張楚沉默了一會兒,又提起酒杯於他碰了一下,沉聲的道:「老二,我們的家,已經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