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鴻燁當然也知道,些許利益之爭,很難說動張楚進場。
但大戰將即,他怎么可能放過任何一絲助力?
「王真一的為人,不消我多言語,你應該也有所了解,若是放他坐大,只怕貴盟想要獨善其身也難!」
霍鴻燁說道。
這是實話。
高明的說客,從不以虛言恫嚇,而是以擺出事實讓其抉擇。
張楚也認同霍鴻燁的說法。
王真一,本就是個極類霍青的人物……鎮北王霍青。
此人掌控欲極強、手腕極強,且心狠手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他若在玄北州坐大,必會向北平盟下手!
但張楚並不杞人憂天。
王真一雖強。
可他北平盟也不是好惹的!
遠有站在玄北江湖後的那四位飛天宗師。
近有遠走東勝州尋求飛天之機的梁源長。
他張楚自身也是絕頂四品,積累幾年,遲早也能立地飛天……
王真一又不是沒腦子,怎么可能會來和北平盟死磕?
「這就不勞少帥擔憂了,我會妥善處理與王真一之間的沖突的。」
張楚淡淡的說道。
落座這么久。
他既沒有喝一口酒,也沒有吃一口菜,擺明了就是說不了幾句話就要離去。
霍鴻燁聞言,郁郁的端起酒杯一口飲盡。
過了好幾息後,他忽然嘆聲道:「張楚,你我總算相識多年,這一局,可不可以助我一臂之力……我若是倒下,鎮北軍剩下的這幾萬弟兄和埋骨北四郡的數十萬英魂,可就真無家可歸了。」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變得顫抖,眼眶中也升起朦朧的水光。
他連忙提起酒壺,借斟酒的動作掩飾自己的失態。
張楚沉默了片刻。
他分不清,霍鴻燁這是因為王真一獲封冠軍侯、組建擒蠻軍,方寸大亂下的突然軟弱。
還是影帝級的表演。
不過他情願相信是前者……
霍鴻燁是霍青長孫。
也是霍氏一族僅有的血脈。
但張楚對霍鴻燁的感官,一直都非常復雜。
恨屋及烏。
他是應該恨霍鴻燁的。
恨不能殺之後快!
北蠻入侵,害他失去了太多太多重要的人。
但他就是恨不起來。
既因為張楚與霍鴻燁打過很多交道。
知道霍鴻燁這個人,除了心眼小了點兒和喜歡端架子之外,沒啥大毛病。
俗話說人無完人,誰敢說自己完美無瑕,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啤酒見了都自動打開蓋?
若不是因為北蠻入侵,說不得張楚和霍鴻燁,還真能成為不錯的朋友。
也因為張楚能確定,北蠻入侵這件事其實和霍鴻燁並沒有太大的關系。
在鎮北王與那位九五之尊隔空博弈的棋局上。
霍鴻燁也只不過是一枚棋子。
或許是一枚比較重要的棋子。
但再重要,也是棋子。
而霍鴻燁本身,其實一直都在努力的試圖穩定局面、挽回局面。
奈何志大才疏,沒能有所作為。
但志大才疏並不是錯。
人的天資,本來就有高下之分。
霍鴻燁坐上鎮北軍少帥的位置,又不是憑借什么見不得人的作弊手段硬坐上去的,純粹是因為他姓霍。
最重要的是霍鴻燁這幾年,的的確確是在和北蠻人作戰。
而且他從未拿鎮北軍將士的人命,去換取勝利、換取戰功……
冤有頭。
債有主。
株連是封建遺毒。
張楚生在紅旗下,長在春風里,沒這種遺毒。
所以他能夠不將對霍青的仇恨,蔓延到霍鴻燁身上。
甚至還能坐下來,和霍鴻燁心平氣和的聊上幾句。
但不找霍鴻燁算賬,已經是張楚所能做到的極限。
想他襄助霍氏?
不抱歉,辦、不、到!
「有些話,早些年我就跟想你說說。」
沉默了許久,張楚終於開口了:「北蠻人是怎么跨過的永明關,又是怎么打下的北四郡。」
「你心頭有數兒。」
「我心頭也有數兒。」
「我這個人,其實很自私。」
「沒那么多憂國憂民的高尚情懷。」
「我只在乎我身邊的親人、兄弟、朋友、部下……」
「只要他們都沒事兒,說實在的,你家老爺子玩兒什么時手段,我真不在乎!」
「偏偏北蠻人入關,害死了我很多親人、兄弟、朋友、部下……」
「還害得一個白頭發的家伙,至死都不願意留塊碑!」
「北蠻人,這些年我前前後後也宰了六七萬。」
「和他們的賬,我算得七七八八了。」
「剩下的血債,該算到誰頭上,你知、我也知。」
「你人不壞。」
「鎮北軍的將士們,也都是保家衛國的好兒郎!」
「看著你們的面子,我和我北平盟,不會摻合你們和王真一之間的爭斗。」
說著,他提起面前的酒杯,與霍鴻燁面前的酒杯碰了一下:「今日我來見你,全的是昔年我與鎮北軍諸多弟兄的袍澤之義,和這些年你對我的提挈之情!」
「欠你的。」
「我早就還清了。」
「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
「我過我的獨木橋。」
「最好不要再見面了。」
「再見面,說不定就是敵人了!」
言罷,張楚仰頭一口飲盡,然而放下酒杯,起身離去。
霍鴻燁緊咬著一口鋼牙,一言不發的目送張楚離去。
他的身軀微微顫抖著。
仿佛記起了什么他不不願意記起的噩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