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楚為錐形陣的錐尖。
他不斷猛夾著青驄馬的馬腹,奮力向前。
手中紫龍刀疾舞,帶起偏偏殘影,揮灑出一道道亮眼的暗金色刀氣,成片成片的收割著北蠻人的性命。
三萬北蠻兵馬莽上來,只堅持數十個彈指,就潰敗了。
他們像是受驚的馬群一樣,轉身拼了命的抽打胯下的馬屁,拼命的奔逃。
他們逃。
張楚和將北營贅在他們後邊追。
一路銜尾追殺。
留下大片大片屍骸。
追殺出三四里地,眼見北蠻人戰馬和騎術的優勢已經拉開距離,再追下去也不會有多大收獲,張楚就要下令放棄追擊之時,前方的北蠻人突然像見了鬼一樣的,不要命的轉身沖了回來,嘴里還驚恐欲絕的大喊著「阿得」、「阿得」。
張楚聽不懂北蠻話,倉促之間搞不明白前方發生了什么事,但手下卻沒閑著,又揮灑出一道道焚焰刀氣,砍死一大片涌向他的北蠻人。
待他前方人頭攢動、重重疊疊的北蠻人,被他殺得稀稀疏疏之後,他忽然見到絲絲縷縷的血光,從稀稀疏疏的北蠻人中間溢了出來。
那種血光。
紅得耀眼!
紅得妖異!
紅得驚悚!
給張楚一種十分危險的感覺。
張楚一向十分相信自己的直覺。
當下猛地一拽青驄馬的韁繩,強行止住了青驄馬的奔騰之勢。
下一秒,一道血色的人影仿佛鯉魚出水那般,炸開漫天殘肢碎片沖天而起,朝著張楚這邊撲過來。
慌忙之間,張楚見到無數縷淡淡的血光,在向空中的那道血影匯聚。
「危險!」
張楚心頭拉響警報,身軀卻是半點都不帶遲疑的猛然一縱,提刀沖天而起,迎向空中那道血影!
「全軍撤退!」
他運足真氣爆喝道,浩浩盪盪聲音壓下了戰場上嘈雜之聲。
他的直覺已經告訴了他,這個血影人很危險。
但飛天不出,即便是有人能強過他,也決計留不下他這點自信,張楚還是有的!
他必須要給將北營爭取時間!
「鐺。」
渾厚如銅鍾大呂般的金鐵相擊之聲響起,紫龍刀與一柄刀刃上布滿了缺口,仿佛鋸齒一般的門板大刀,重重的劈砍了在一起。
恐怖的余勁,仿佛龍卷風一般劇烈的盪開。
一道暗金色刀影自張楚身上沖天而起,將他團團護住。
血影人身後也浮現出無邊血海異象,仿佛只要血海不枯,他便立於不敗之地!
在地面上的北蠻、大離雙方兵馬抬頭望去,就只見一把巨大的暗金寶刀壓住了一片遮天蔽日的血雲!
「轟。」
兩股雄渾的真氣炸開。
張楚與血影人同時倒飛而出。
「嘭。」
張楚倒飛十余丈,重重的落在地面上,強悍的余勁盪開,將方圓十丈內的草原壓降三尺!
他仰起頭來,感受著發麻的雙臂,目光驚疑不定的望著五十多丈外的那個人影,心知遇到勁敵了……絕頂四品!
真氣強度,與他只在伯仲之間!
百招之內,他或可以憑借已經走到巔峰的無雙之勢,將其壓制。
但要決出生死,怎么也得兩百合之外!
適時,那道人影身上彌漫的黏稠血光暗淡了一些,張楚終於能隱隱約約的看見那人的模樣:衣衫襤褸,蓬頭垢面,濃密的絡腮胡仿佛面具一樣遮住了半張臉,雙目中也盡是血色,不見眼白,也不見瞳孔……玄北州的叫花子都比他有人樣兒!
張楚看了看他的模樣,再看了看他手頭那把能當鋸子使的門板大刀,心頭總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但這股子熟悉感從何而來,他死活就是記不起來。
此刻,被張楚和這個血影人兩面夾擊的北蠻兵馬,已經徹底潰不成軍了。
他們慌不擇路的四面八方散開,玩命的逃命。
四千將北營弟兄,正在收割一下逃得慢的北蠻人。
而孫堅和牛十三,正在忙著將一個個試探用弩箭給自家盟主搭把手的鐵憨憨,踢得遠一些……
無知者才能無畏。
依靠著北平盟這顆參天大樹,孫堅和牛十三雖然都還只是七品,但都已經是屬於那種「知道得太多」的類型。
張楚掃視了一圈兒,對孫堅和牛十三搖了搖手掌,示意他們將弟兄們帶得更遠一些。
然後才回過頭,提刀指著前方那個血影人,大喝道:「張某刀下不收無名之鬼,報上……」
他試圖尋找那股子莫名其妙的「熟悉感」,從何而來。
然而「名來」兩個字兒他還沒吐出口,那個血影人已經帶著片片血色殘影,再度撲了上來。
張楚見狀,只能一展紫龍刀,迎了上去。
二人再度戰成一團。
「鐺鐺鐺……」
密集的金鐵相擊之聲,在遼闊的草原上響起。
恐怖的余勁掀起一波高過一波的土浪,將平整的草原肆虐得體無完膚。
血影人的鋸齒門板大刀,完全不成章法。
在張楚這等已經走出獨屬於自身刀道的刀法大家眼中,簡直就是破綻百出。
但偏生這個血影人,一刀快過一刀,一刀猛過一刀,而且刀刀都是近乎同歸於盡的搏命打法。
砍得張楚暴跳如雷,卻又縛手縛腳,無可奈何,滿心亂拳打死老師傅的憋屈感。
常言道,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張楚能橫、能愣,也不缺豁出一條命的血性。
但總得有點什么過不去的理由,才能拼命吧?
這血影人。
出現的莫名其妙。
這架。
打得也莫名其妙。
他怎么可能真跟他玩命?
他又不是二十啷當,一言不合就能當街拔刀互砍的愣得頭。
轉眼間,五十招已過。
張楚竟然被這個血影人用一套不成章法的王八刀法,壓倒下風。
壓得他心頭火氣上來了,把鋼牙一咬,爆喝道:「霸者無畏!」
紫龍刀一展,一道磅礴的暗金色刀氣,攜帶有去無回的決然之意,一刀斬下。
血影人見狀,一揚鋸齒門板大刀,身後再次浮現無窮血海異象,眨眼間匯聚於他鋸齒門板大刀之上,化作一道驚天的血色刀氣,迎向劈來下的暗勁刀氣。
「嘭。」
兩道恐怖的刀氣同歸於盡。
剎那之間。
金光與血光,仿佛成為了天地之間唯二的色彩。
沙塵,沖起二三十丈高,
劇烈的風暴,將周圍的屍骸卷起,四下飛散。
而張楚與那道血影人,卻是同時狠狠的一踏地面,強行破開風暴中心,兩把大刀再度狠狠的劈砍在了一起。
「嘭。」
二人持刀相持著,重重的砸到了地面上。
張楚怒得額頭青筋蹦起,咆哮著怒罵道:「你他媽是神經病嗎?」
血影人瞪著一雙血紅的雙眼看著他,滿臉癲狂的張開嘴,無聲的「呵呵」笑。
張楚見狀,氣得決心必須開一波大,秒了這廝!
但就在這時,他忽然看到,這血影人張開的嘴里,少了一顆門牙。
缺的那顆門牙的位置,還是那樣的熟悉……
無數次出現過在他夢里。
他僵硬的慢慢扭過頭,看了看架著紫龍刀的這把鋸齒門板大刀。
再微微的後仰身軀,打量這個血影人的面部輪廓。
一張齜著一口缺牙樂呵呵傻笑的臉,和這張精瘦得顴骨突出的面容,漸漸重合。
他驀地睜大了雙眼,失聲道:「李正!」
血影人聽到這聲高呼,癲狂的面容也突然一滯!
張楚左手松開紫龍刀的刀柄,一把拉住血影人的手腕,憤怒的咆哮道:「李正!我是張楚啊,你他媽怎么連我都認不得了!」
這不是已經消失了四年的李正又是誰?
李正雙眸中的血光消散了一些,終於露出了黑色的瞳孔和眼白,就像是一個幾天幾夜沒睡覺的疲憊漢子。
他怔怔的盯著張楚看了好一會兒,如夢初醒的嘶聲道:「楚爺?」
「啪。」
張楚抬手就甩了他一個耳光,竟有些慌亂的急聲道:「你清醒一點,你怎么會在這里?你怎么不回玄北州去找我們?」
他死死的攥著李正的手腕,仿佛一松手,血影人就會再度從他面前消失。
李正怔怔的望著他看了許久,雙眸中血光忽然再度大盛,他大力的掙脫了張楚的手,扔了鋸齒門板大刀,抱著腦袋痛苦的拼命嚎叫:「啊……」
張楚沖上去,要抓住他。
李正卻轉身,帶著片片殘影拼命的往北方奔逃而去,口中亡命的哀嚎:「楚爺,快走,走啊……」
張楚慌亂的追了上去,歇斯底里的大喊道:「李正,你他媽又要去哪兒!」
「李狗子,你回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