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膩了。
他不想見到人血。
更不想看到熟人的血。
他與謝君行算不上朋友。
但高低也算得上是合作伙伴。
昔年上原郡亂局之時,謝君行高低還拉過他一把……
雖然那其中並無多少情義,滿滿的都是利益交換。
但再是利益交換。
大家也終歸是同行了一場。
經歷是不會騙人的。
但不殺謝家父子。
又有絕大隱患。
由謝家武士樓改組而成的西涼堂,至今大部分力量都把持在謝家父子的掌中。
一旦謝家公開反叛,很有可能會引起新一輪的燕西北三州江湖撕逼。
別的不說。
一旦謝家父子真投了天行盟。
那張楚這個玄北盟盟主,於情於理都必須問天行盟要人!
如果手下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想背叛就背叛,一點代價都不用付,那偌大的北平盟豈不成了一個笑話?
而處於天行盟的角度。
他們一旦接手了西涼堂,於情於理都不可能交人給張楚,哪怕開戰也在所不惜。
如果他天行盟連投誠的部下都護不住,那他天行盟還有何顏面屹立於九州之上?
這就是無法調和的矛盾。
只能開戰先斗上一場。
再以成敗輸贏論道理。
以天行盟和北平盟的體量。
哪怕只是局部爭斗,死傷的人都得數以千計……
張楚肯定是舍不得死這么多人的。
天行盟就難說了。
張楚幾次搞得天行盟灰頭土臉、顏面盡失。
現在終於遇到一個能讓北平盟灰頭土臉、顏面盡失的機會,很難說天行盟會不會憚於傷亡,放過這個機會。
在大多數上位者的眼里,人力都是這個世界上最廉價的力量。
廉價到三兩個野菜窩窩頭、一瓢清水,就能讓一個壯勞動力像騾子一樣不眠不休的連軸轉。
只要能達到目的,沒幾個上位者會在乎傷亡。
反正人手就像是韭菜。
只要地還在。
割了一茬。
很快就會長出一茬兒。
……
思索著、思索著。
張楚忽然想起了一段兒他不知道在哪兒見過的文字:以前的人,什么東西壞了都想著修,現在的人,什么東西壞了都想著換。
令他想起這句話的。
是一個人。
一個境地和眼下的謝君行很是相似的故人——前四聯幫執法長老,楊長安。
當年,楊長安也是半道投靠的他。
張楚也知他不甘居於人下。
但他愛惜楊長安的武功和能力,還是對其委以重任。
到最後,楊長安不出意外的背叛了他,勾結了幾個北飲郡江湖人物,就覺得自己是個人物了,可以不將張楚放在眼里了。
結果,楊長安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被張楚硬生生的逼著自刎在了他的眼前。
張楚這時候就在想,楊長安把刀架到自己脖子上的時候。
可曾後悔過?
可曾想過如果能挺過眼前這一關,以後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又或者是想著如果能挺過眼前這一關,以後一定要吃他張楚的肉,喝他張楚的血……
現在再想這些事。
都已經沒有意義了。
都說人只要活著,就一切皆有可能。
楊長安的一切皆有可能,中止在了那把刀下。
謝君行的一切皆有可能……就在他一念之間。
馬車即將抵達張府的時,張楚終於下定決心,屈指輕輕叩擊車廂的側板。
不多時,大劉的面容出現在了車窗外:「楚爺。」
張楚:「不回家了,轉道去百味樓。」
「派個弟兄回家告訴你大嫂,我今晚不回家吃飯了。」
「再派個弟兄去請大長老前往百味樓飲宴。」
大劉點頭稱「是」:「屬下這就去安排。」
張楚微微頷首,慢慢閉起雙目小憩。
毀滅一段關系,只需要沖動。
修復一段關系,卻需要勇氣和耐心。
但人總不能憑一股子蠻勁兒活一世。
江湖,從來都不只是打打殺殺。
江湖里還有人情世故。
有人活著。
才有人情。
才有世故。
江湖才鮮活,才繁花錦簇。
一個人孤獨的活著,舉世皆敵。
武功再高,也只是個獨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