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十三遲疑了片刻,不確定地說道:「回盟主,征北軍的情況,屬下也說不清楚,但給屬下的感覺,征北軍像是要跑……」
張楚早就從風雲樓的信息渠道里,得知了這個事,不過當著這么多人的面,他還是裝作疑惑地問道:「此話怎講?」
牛十三搖頭:「屬下說不明白,反正給屬下的感覺,先前和鎮北軍開戰的時候,征北軍成天都跟火燒屁股一樣,如今西域聯軍進入西涼州後,他們卻一副沒事兒人一樣…」
頓了頓,他解釋道:「在旁人眼里,征北軍的這些跡象,可能是胸有成竹的表現,但屬下怎么看怎么覺得不對頭,他們要是真胸有成竹,就該西進,把沙人趕回沙海里吃沙子,盤在燕北州裝大尾巴狼算怎么一回事兒。」
張楚沉著臉,點了點頭,說道:「我會盡快派人核實。」
心里頭,他卻是有些欣慰,牛十三做了這么久的西涼堂堂主,還是有長進。
他偏過頭,看向石一天:「燕北州那邊呢?霍青手底下的殘部,天魔宮的殘部,還有那些沙人在西涼州的動向,你都清楚嗎?」
石一龍趕緊回道:「大致清楚,那位霍王爺,現在正跟沙人一起圍剿天魔宮的人馬呢,看樣子,是准備在西涼州盤踞了,對了,屬下來時見到過天魔宮的人馬,看他們的路線,估計最後還得退回到咱們玄北州來。」
張楚挑了挑眉梢:「沙人封鎖了中原州和冀西州的交通要道嗎?」
這些事,他是真不知道。
眼下的局勢亂成這個樣子,風雲樓在西涼州埋的線也斷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幾條獨苗,根本無法傳回有效的信息。」
石一天:「回盟主,沙人不是封鎖了通往中原州的要道,而是他們一沖進西涼州,就直接在中原州邊上屯了十幾萬兵馬,還有一路,進了冀西州,西涼州內的沙人,估摸不到十萬,以屬下看來,就沙人這個勢頭,應該是想直接攻打京城……」
張楚聽言,嘗試著在腦海中復盤燕西北的局勢。
但沒過多久,他就放棄了這個嘗試。
腦仁疼……
「好了。」
張楚叩擊案幾輕聲道:「燕西北的局勢,大家應該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現在來說說我們自己的問題。」
頓了頓,他話鋒一轉道:「我接手了鎮北軍,這個大家應該都知道吧?」
堂下眾人齊齊點頭。
張楚頷首:「加上紅花部,我們北平盟如今有二十萬兵馬!」
「有這二十萬兵馬在手,無論燕西北的局勢如何敗壞,都會有我們北平盟的立足之地!」
「現在,我們首先要解決的,就是糧食問題!」
他雙手拄著案幾,站起來,一句一頓道:「關內的糧食儲備,養不起這二十萬人,不盡快解決這個問題,不等別人打上門來,我們自己就得餓死!」
大殿內沉默了片刻過後。
梁源長開口了:「我風影部,可以提供五千石糧食。」
張楚驚訝的看了他一眼。
他不知道梁源長手里竟然還握著一批糧食。
不過他倒也沒有太驚訝。
他知道,這五千石糧食,是無生宮的家底兒。
無生宮是專注造反三百年的磚家,有這點家底兒,很正常。
大離一石合九十多斤。
五千石,差不離也就是近五十萬斤糧食。
聽起來很多。
但砸進山下那二十多萬人馬嘴里,連水花兒都不會冒一個!
不過這個頭,大師兄開得很好!
張楚當即向梁源長拱手道:「感謝大師兄鼎力相助。」
梁源長看了他一眼:「你我師兄弟,不必如此客套。」
張楚點頭,不再說話。
幾息過後。
坐在梁源長對面的石一昊,猶猶豫豫的開口了:「我石氏可以支援盟里三千石……」
他是真不想開這個口。
亂世,糧食可是比金子還寶貴的東西。
但他不開口又不行。
先前玄北大旱,張楚急得九州到處亂跑,都沒跟他開這個口。
如今既然開了這個口,哪還有他拒絕的余地?
更何況,連梁源長這位副盟主都表態了。
他要再裝傻,自己也沒臉繼續在這間大殿內坐下去。
張楚看向石一昊,開玩笑般的笑道:「不是我要打石兄的秋風,不過眼下盟里的確是要揭不開鍋了,石兄想想辦法,多勻一點給盟里,等這一關挺過去了,我定會雙倍奉還!」
石一昊聽著張楚的軟化,心頭嘆了一口氣,說道:「盟主都這般說了,屬下自然不敢不盡力……五千石,我會想辦法盡快運進關內,還請盟主見諒,我石氏是還有些備荒的存糧,但畢竟還有那么多族人,屬下也不能不管他們的死活。」
張楚拱手:「應該,石兄援手之情,我定然銘記。」
石一昊開口了,下方的張猛也就不忍了:「盟主,屬下在東雲州那邊還存了一批糧食,不多,就三十萬斤,屬下下去之後,就傳信讓那邊的執事運過來,不過這事兒還得麻煩十三你搭把手。」
牛十三毫不猶豫的笑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有什么小弟幫得上忙的,盡管招呼……盟主,我燕北堂也能支援盟里二十萬斤粟米,多的,您就得給屬下一點時間,屬下去想法子。」
張楚的目光,驚訝的在張猛和牛十三之間來回的旋轉。
這倆貨……長能耐了呀!
特別是張猛這個狗東西,存糧都存到東雲州去了!
前不久還告訴過自己,他偷偷摸摸在南山州那邊置了幾個宅子,保管誰都查不到和北平盟的聯系……
人都說狡兔三窟。
這狗東西到底偷偷摸摸挖了多少窟窿?
憑著一幫商人下屬,能做到這個份兒上,這布局的能力,不比騾子弱了!
張楚心頭尋思,下去之後得逮住這狗東西,好好的掏一掏,面上卻沒露分毫異色的點了點頭。
他再看向堂內的其他人。
謝嘯青第一個跳起來,滿臉苦色的叫道:「世叔,您別看我啊,我見天兒在您眼皮子底下晃悠,我手底下有多少存貨,您比我還清楚,我哪拿得出糧食來啊……」
張楚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這家伙以前是多機靈一個小伙兒,好的不學,學人裝傻自污的都快真裝成豬了。
他懶得點破這個小家伙兒的生存哲學,目光橫移。
這一次,剩下的人全跳起來了。
石一天:「盟主,您也別看我啊,我們西涼堂還想找盟里救濟呢……」
大劉:「盟主,您是知道我的,我手底下都是些大肚漢,一個比一個能造,上哪兒存糧去?」
吳老九:「盟主,您也知道我的,我們三川部,都指著盟里發糧……」
王迎興:「盟主,我們供奉院的情況您也是知道的……」
「好了!」
張楚一擺手,打斷了他們七嘴八舌的叫苦:「有就有,沒有就沒有,我還能去你們家里掀你們家米缸咋的?」
他提糧食這事兒,並不是真指望他們能解決關內的糧食危機。
真指望他們,來年關內得餓死一半人!
事實上。
他領著鎮北軍踏入太平關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信向第二勝天和浪翻雲求援。
他事先沒有做好准備,憑如今燕西北這副模樣,誰都養不起這二十萬大肚漢。
他召他們前來商議這個事,只是讓他們有所付出,有參與感。
該他扛的,他從來沒有試圖過推諉給這些部下。
該大家一起扛的,他也不會傻乎乎的全攔到自己頭上。
這不是有擔當。
這是蠢!
有付出,才會有熱愛……
「糧食的問題,暫且擱置到一邊,下邊,我們再來商議商議……」
張楚的目光漸漸變得嚴肅:「我們北平盟的下一步,該如何走!」
堂下眾人聞言,也迅速調整好坐姿。
他們知道,這,才是今日會議的重頭戲。
騾子坐在梁源長的下手,目光悄悄得在堂內眾人的臉上掃過,與張猛同樣有些詭異的目光撞到一起後,異常有默契的同時移開。
「要不然……」
「干脆就反了吧!」
他們在心底偷偷的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