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騎士策馬狂奔?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行至王家屯外。
破敗的房屋中間,靜悄悄的一片。
時值晌午? 屯內既無炊煙,也無人聲牛羊聲。
看起來,似乎已經荒廢許久。
眾騎士下馬,牽馬入屯。
一路走。
一路看。
便見殘垣斷壁之間,到處都是煙熏火燎的痕跡。
他們知道。
這是被北蠻人劫掠時,縱火所致。
這樣的村寨。
他們在北伐的那幾年里,見過太多太多。
但那是在北四郡。
然而這一次,他們從太平關一路北上。
又見了太多太多這樣荒廢的村寨。
北伐四載。
北蠻人都不曾打入的南四郡。
卻在短短半年間,就被禍害成了這般模樣。
他們知道這是誰造成的。
所以他們一路前行,隊伍中的聲音越來越小。
連剛剛獲得的二十級斬首之功,都無法沖淡他們心頭濃烈的負罪感。
「造孽啊……」
人群中,不知是誰哀嘆了一聲。
引起一片片嘆氣。
姓劉的百戶見狀,橫掃了一眼,大聲道:「都給老子打起精神來,麻利兒的造飯飲馬,吃得飽飽的,才好去殺北蠻子贖罪!」
他的聲音很大。
但得到的,卻依然是一片有氣無力的回應聲。
劉百戶見怪不怪,也沒有再振奮軍心的打算。
他知道。
雖然弟兄們現在有些消沉。
只要見著了北蠻人,他們每一個都會立刻變成餓狼,嗷嗷叫的往上撲……
「跟著將軍,會有還完 的那一天吧?」
劉百戶也在心頭哀嘆了一聲。
眾騎士在屯子里挑了一件占地較大的廢墟,收集起一些柴火,架鍋造飯。
二十多顆血糊糊的北蠻子頭顱,被他們像是扔垃圾一樣堆在一旁。
這些頭顱,他們要帶到永明關去,壘成人頭塔。
血債,只有用血來還……
不多時,久違的炊煙,終於重新在屯子里彌漫開。
眾騎士三五成群的圍坐在一簇簇篝火旁,沉默的拿著隨身的干糧在篝火上烤炙。
百十來人的隊伍,卻是有清脆的甲胄碰撞聲。
「嘭。」
廢墟外突然傳來一聲異響。
劉百戶一把抓起倚在身畔的戰刀,豁然而起,怒喝道:「什么人?」
眾騎士紛紛扔下手里的干糧,抓起身邊的兵器站起身來。
殘破的大門從外踢開了。
一個滿臉滄桑的高大漢子,支著一把張開的獵弓一步一步走進院子里來,滿臉凶厲:「你們是誰的兵馬?」
透過洞開的大門。
劉百戶看到了密密麻麻的人影。
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破爛單薄的衣裳,包裹不住他們瘦骨嶙峋的身軀。
他們手里拿著菜刀、柴刀、鐮刀,鋤頭、爬犁等等各種各樣、五花八門的家伙事兒。
每一個人的臉上,都寫著寒冷和飢餓。
每一個人的眼神中,都燃燒著同歸於盡的熊熊烈焰。
和他手下的弟兄們相比……
這些人,才更像是餓狼。
哪怕是死,也要從敵人身上撕下一塊血肉的餓狼!
劉百戶感到莫名的驚惶。
他手足無措的扔了手里的戰刀……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扔了自己的戰刀。
轉身抓起身後豎立的玄武大旗,舞動著,張開了像拿著獵弓逼入院子里的高大漢子示意:「大兄弟、大兄弟,別亂來、別亂來,你快看,我們是北平盟楚爺的兵馬,你快看,這是我們北平盟的玄武旗……」
高大漢子定定的望著那桿飄盪的大旗,手里的獵弓慢慢松弛。
幾息後,他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你們怎么才來啊,鄉親們都要死完 了啊……」
很難想象,七尺高的漢子,竟然會哭得像是沒了爹娘得孩子一樣,滿臉都是眼淚和鼻涕。
他的哭聲。
就像是一個信號。
霎時間。
門外的所有人,都松開手里的家伙事兒,相互依靠著痛哭出聲。
「嗚嗚」的哀鳴聲,在蒼涼的北風中回盪。
就像是送葬。
劉百戶怔怔的看著門外那些人。
他們眼神中令他感到驚惶的火焰,已經熄滅了。
但他心頭堵得就像是有人往他心窩子里塞了一塊大石頭。
真是,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