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中二人的速度越來越快,不少兵士已經看不清二人的招式,只感覺兩團影子交錯在一起,棍影陣陣,槍芒如光。
城頭之上,碧姨娘本來平靜的面龐,此時卻頗有些緊張地看著城下的決斗,兩只手放在胸前,攥在一起,美麗的眼睛里滿是擔憂之色。
……
寒風如刀,二人轉眼間便已經交鋒過百回合。
在赫赫棍影之中,蘇雨亭又是銀槍穿刺過來,韓漠手腕子一擺,血銅棍將銀槍槍尖扣了過去,隨即如同巨蛇擺尾,血銅棍順勢往蘇雨亭的胸口橫掃過去。
就在這一刻,極其詭異的事情忽然發生。
以蘇雨亭的本事,完全可以躲過這一招,可是他卻沒有絲毫閃躲的意思,而是如同石頭一樣站在那里,非但如此,就在韓漠血銅棍掃過去的一剎那,他竟然是松開了手,手中的銀槍往下落去。
銀槍尚未落地,「砰」的一聲,韓漠的血銅棍已經重重掃在他的胸口。
二人相斗之時,一直都是不敢有絲毫的馬虎,韓漠更是明白蘇雨亭的武技驚人,自己更是不能有絲毫的差錯,所以一招一式都是傾盡全力。
他根本想不到蘇雨亭會突然放棄決戰,這個時候想收招,根本不可能,雖然他竭盡全力收住一些力氣,,但是這一棍掃出去,還是將蘇雨亭擊得連退十余步。
蘇雨亭一口鮮血噴出,卻並沒有倒下,身中如此重擊,卻還能挺住站立,可見其毅力之強。
城頭上,那名蘇雨附耳交待過的將領已經偏過頭去,不忍再看,這位對蘇雨亭極其忠誠的漢子,一瞬間便涌出淚水來。
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想不到竟然是這樣一個結果。
韓漠握著血銅棍的手,竟是有些發顫,看著蘇雨亭,嘆道:「為何要如此?」
蘇雨亭被血銅棍這一擊,五臟六腑已經是被震碎,回天無力,只是這個男人卻以極堅毅的意志撐住,臉上沒有痛苦之色,反是顯出一絲解脫,凝視著韓漠,笑道:「我欠你一條命,今日……還給了你……一切總要……總要結束的……!」
韓漠知道他的意思。
當初蘇雨亭在東海黑森林狩獵,被一群刺客刺殺,正是韓漠及其手下黑豹相助,這才讓蘇雨亭躲過一劫,那一日,蘇雨亭便說過欠下韓漠一條性命。
今日,蘇雨亭卻是以這種方式還了這條命。
蘇雨亭口中鮮血直冒,而此時此刻,那些放下兵器的叛軍之中,有著不少鳳翔營的將士,卻都無聲無息地跪倒在地。
在他們心中,蘇雨亭依然是一個令人敬畏的英雄。
「給我一匹馬……!」蘇雨亭捂著胸口,他那瞳孔深處的痛苦,顯示著他身體正經受著極痛苦的煎熬。
韓漠搖頭,一擺手,立刻有人牽過去一匹馬。
蘇雨亭搖搖晃晃走到駿馬邊上,好不容易翻身上了馬,他的胸口鎧甲已是被自己噴出的鮮血染紅,那個曾經玉樹臨風的身體,此時卻是趴在馬背上,他的神情此時變的異常柔和,輕輕抖了抖韁繩,那駿馬便緩緩往西北騎兵軍陣走過去。
蘇雨亭的眼中似乎已經看不見那群鐵甲森嚴的西北將士,嘴角鮮血直冒,無力地伏在駿馬身上,眼睛似乎要合起來,卻又以驚人的毅力強撐著。
韓漠輕輕一揮手,西北軍陣也緩緩閃開一條道理,那匹駿馬背著奄奄一息的蘇雨亭,緩緩從軍陣中插過去。
三軍肅靜。
雖然蘇氏父子起兵燕京,但是這一對父子卻都以極其淡定的態度面對死亡。
……
燕京城中完全安靜下來,所有的戰斗都已經結束,蘇雨亭孤身騎馬,在漫天飛雪之中,到得西城的一條僻靜小街之上。
往日里這條街熱熱鬧鬧,但是自從兵亂,這條街就變的異常的安靜,所有的人都緊閉大門,將自己隱在房屋之中。
蘇雨亭臉上已經沒有一絲血色,駿馬停住,他卻已經無力地從駿馬上翻倒下去,靜靜地躺在地上。
這張俊逸的臉上,雖然被鮮血沾染,但卻顯得異常平靜,他的身體躺在雪地上,已經無力翻動,只是微轉頭,望著長街的一角。
曾經許多的夜晚,他都會悄無聲息地來到這條街上,走進那間帳篷,吃一碗熱騰騰的面條。
今日,帳篷已不再,人亦無蹤,可是蘇雨亭望著那處,就似乎看到了那里正有一位長著長長辮子的姑娘,正在麻利地為自己煮面。
他的臉上一片溫柔,一片祥和。
他感覺自己的眼前漸漸模糊。
或許,下一刻便要死了吧!
或許,再也無法看到那兩條長長的辮子了……!
隱約中,他那漸漸模糊的視線,似乎看到從那角落旁邊的一條小巷子中出現一個身影,那個熟悉的身影,一直印記在他的腦海中。
他感覺到那身影漸漸靠近,似乎在自己的身邊停下,隨即蘇雨亭便感覺自己的身上一陣溫暖,他感覺自己的上身被抱起來,進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蘇大哥,你終於回來了,我一直在等著你……!」那平靜而溫柔的聲音,讓蘇雨亭的嘴角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來。
或許,這樣已算無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