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 / 2)

紫川 老豬 4595 字 2021-01-29

他的嗓音有些低沉,是那種過度疲憊而帶的沙啞:「我是紫川秀,歡迎。諸位就是今天里應外合,拿下安卡拉為我軍獻城的勇士們吧?」

男子們紛紛跪倒,有個大個子回話說:「統領大人,勇士我們不敢當。我們都是犯下大罪的人,今天所為,不足於補救我們罪孽萬一。統領大人能在百忙之中抽空面見我們,那是我等的榮幸。」

「請問尊姓大名?」

「不敢當,在下塔羅克。」

「塔羅克閣下,」紫川秀微笑道:「我知道你,今天的起事,你是首領吧?」

「在下不敢奪人之功。起義的總首領是原三十七團的團隊長亞辛,但不幸機密泄漏,魔族提前動手了,為反抗抓捕,亞辛閣下壯烈犧牲,在下不過是按照原定計劃行事而已。而且三十六團的哥斯加閣下和葉雅夫閣下也分別發動了起義。」

「英才凋損,令人嘆息。那么,哥斯加和葉雅夫兩位閣下也來了嗎?」

跪在下首的人們中有兩個抬起頭來:「統領大人,我是哥斯加。」

「我是葉雅夫。」

紫川秀端詳了一下二人,哥斯加是個看樣子很老實的青年,葉雅夫卻已是個飽經風霜的中年人。看到紫川秀的目光注視著他們,二人都很僵硬,臉上很明顯地流露出了畏懼。

紫川秀輕笑,擺手吧:「都請起吧。不必緊張,雖然我帶半獸人兵,但我不吃人。」

三個人從地上爬起來,束手站在紫川秀面前,惴惴不安地站在紫川秀面前,那驚惶的神情,就如犯錯的孩子在教導主任面前一般。

塔羅克小心翼翼地問:「不知大人召喚我等前來,有何吩咐?」

紫川秀笑而不答,他反問了對方的年齡和經歷,三個魔族叛將一一做了回答。三個人中,塔羅克和葉雅夫都曾是紫川家軍人,塔羅克以前還是個小旗,只有哥斯加是魔族入侵以後才被征入的軍隊。

紫川秀皺起了眉頭:「爾等既為家族臣民,有的還是等級不低的軍官,當祖國面臨災難入侵之時,為何沒有奮起抵抗,而是選擇了屈身敵寇?難道就不知紫川家軍法嚴厲?難道就不怕祖國將來與你們清算舊帳?」

因為對這個問題是早有准備,雖然紫川秀語氣嚴厲,三人倒也不怎么驚慌。三人再次跪倒磕頭:「大人,您說得對。依我們所作所為,百死不能贖罪。但請念在我們都是迫不得已份上,請給我們一個機會訴說苦衷。」

「你說吧。」

三人連忙滾瓜豆子般訴說。葉雅夫原是駐巴特利行省的紫川家守備兵,馬維率部叛變,他根本不明白怎么回事,糊里糊塗也跟著過來了,到後來才琢磨著有點不對勁:「我們怎么和魔族兵攪一堆了?這不是降敵了?」

而塔羅克則原是駐守達克的軍官,軍銜是小旗武士,這些人中,他的軍銜是最高的。他是在達克保衛戰中受傷被俘的,當時魔族將軍雲淺雪給他兩條出路,要不加入魔族軍,要不死,而塔羅克選擇了後者。

「你參加過達克保衛戰?」紫川秀詫異:「我聽說,達克城打得非常慘烈,守備長官東南軍副統領楊寧大人玉碎,守軍全部陣亡,寧死不屈,堪稱軍人楷模——消息傳到遠東時,遠東軍還為楊寧大人和烈士們下了半旗哀悼呢!」

塔羅克面青一陣白一陣的:「大人,我貪生怕死,對不起戰死的弟兄們,對不起楊寧大人,那是事實,沒得推脫。但千真萬確的,被俘之初,我確實也存了一死報國的念頭。但馬維跟我說,當我們死守達克時,di du城里就有二十萬軍隊,離達克不到五十里,卻不給達克發一兵一卒救援,di du的老爺們根本不把我們的死活放心上,我們又何必為他們賣命呢?馬維說得似是似非,好像也有點道理,當時我也是糊塗,就……」

大家都沉默了,一時間,紫川秀也不知道說什么好。

雖說叛國沒有理由,但身處那些低級官兵的立場,那些道理卻是實在得無可辯駁的:既然上層把他們視作消耗,那他們又何必對這樣的祖國忠誠呢?

第三個人哥斯加的經歷就比較簡單了,他原本是安卡拉城郊的一個老實本分農民,某天在路上遇到了魔族的征糧隊。第一次見到魔族,見到那些綠se皮膚的怪物,他嚇得魂飛魄散,想逃又腿軟跑不動。兩個魔族兵用繩子把他一捆牽了就走,先是充當運糧的民夫,然後當魔族擴充十六軍團的傀儡軍隊時候又把他塞了進去充數。因為他膽小老實,一貫表現得很順從,魔族居然還讓他做了軍官。這次起義,他被本地官兵推舉為首領,也立下不小的功勞。

聽完三個人報完各自的履歷,紫川秀又向他們詢問起了情況,其中紫川秀最為關心的是魔族主力所在。遠東軍此次入關,對前途一無所知,簡直是蒙著眼睛瞎闖一般。雖說按道理說,魔族軍的主力都集中在di du和奧斯一帶與紫川軍征戰,東北地區不會有重兵把守,但紫川秀還是擔心魔神皇不按常例出牌,自己若是不小心撞到了哪個魔族主力軍團,那樂子就大了。

哥斯加和葉雅夫在魔族軍中都只是低級軍官,接觸不到稍微高級的情報,他們對安卡拉本省的魔族駐軍還算了解,但一出省界,他們無知得跟紫川秀一般無二。幸好塔羅克是個有心人,雖然他也接觸不到高級軍情,但他參加過兩次運糧押運隊,到過鄰近的巴特利行省。他當時就留了個心眼了,從其他運糧隊官兵的聊天中,他大致了解了魔族征集的糧草數量和去處,暗暗做了分析。

現在,他把那些數據和分析娓娓說來,推測的魔族駐軍數目居然和紫川秀偵察回報的結果非常吻合。看不出這個人高馬大的漢子還有這般細膩的心思和縝密的推理能力,紫川秀頓時對他刮目相看。

「那你可知道現在各路紫川軍和魔族的交戰形勢嗎?」

「大人,我不曾親臨戰場,不敢信口雌黃。不過我敢斷言,魔族的局勢定然不妙。」

聽得這樣的言論,紫川秀jing神大振:「說來聽聽,你有些什么理由呢?」

「大人,在占領之初,魔族對我們還是很有戒心的,駐軍比例是三個魔族兵帶一個人類兵。但di du大捷後,一批魔族兵被調走了,又在本地征收了一批人類兵,魔族兵與人類兵的比例降到了二比一;六月間,魔族又抽調了一次兵力,魔族與人類的比例已經降到了一比一了——後來我才從兩個魔族軍官談話中知道,進軍西北的魔族軍隊遭到了慘敗,其中一路大軍在旦雅城下全軍覆沒了,為了加強對di du的攻勢,達克不得不從各地的守備隊中抽取兵力。

而就在大人進攻前不到一個星期,魔族又從我們這抽調了一半的兵力,現在是兩個人類兵對一個魔族兵了,這時我就大膽估計,肯定是魔族又吃了一個敗仗了!

連吃那么多敗仗,損兵折將,魔族雖然凶悍,但它們畢竟人數不多。魔族打六月起開始圍攻di du,但足足到了九月他們還打不下di du來,重兵囤於堅城之下,屢攻不下,他們銳氣已喪。

而我紫川家依靠著di du防線寸步不退,必是在縱深大後方組建新的兵馬。正義之戰,得道多助,連流風霜也加入了抗魔族行列,再加上大人您從遠東返回,帶回了數十萬遠東虎賁,其實兩軍的實力對比已顛倒,形勢大變了。

大人,我敢斷言,不出三個月,人類必然會開始全面反攻!」

「那你估計,這次大戰,誰會勝呢?」

「大人,作為人類,我當然希望人類能大獲全勝。但兵凶危急,打仗的事,誰敢言必勝?但無論勝負,這都不再重要了。即使暫時魔族氣數未盡,人類遭受小挫,這都不要緊了,我們的戰爭體系已經建立,我們可以一次、兩次、三次哪怕一百次失敗,這都不要緊!但魔族只要再來一次di du大捷那樣的慘敗,他們剩余的兵力就不足以維持戰線了,全盤崩潰就在眼前!大人,一旦魔族崩潰,您的遠東又鎖死了他們逃回去的出路,這次,出征人類的百萬魔族能回去的,恐怕十中無一了!」

「按照你的看法,下步我該如何采取行動呢?」

「大人,魔族的主力都集中在達克周邊與di du的人類守軍對抗,在東北六省境內,魔族駐軍數目不到三萬,其中又被您消滅了一大批,而且他們比較分散,幾百人幾百人地分駐各個城市。只要大人您能兵貴神速,我們完全可以在達克做出反應前奪取整個東北!」

「你只說了魔族的軍隊,但沒提十六軍團的部隊。他們的數量可不少啊!」

「大人,我就是十六軍團的軍官,我熟悉他們的情況。就拿我們安卡拉來說,整個行省境內魔族十六軍團兵力超過三萬人,但真心為魔族效力的人絕不會超過一百人!魔族凶殘暴戾,橫征暴斂,全體占領區都對他們恨之入骨!除了喪心病狂的惡棍,誰會願意真心為魔族效力?只要紫川家的鷹旗一到,喊話保證投誠官兵的安全,我保證他們會立即殺掉魔族軍官向您投降!只要大人您給我一個小隊騎兵、一面旗幟,我能把東北境內任何一座城池給拿下!

統領大人,您麾下兵馬強壯,又是高舉光復義旗,所到之處必定是應者如雲,人心所向,十六軍團的偽軍根本不足為慮,魔族本部兵馬又是兵力寡弱,無力阻擋您。唯一值得擔憂的是,夏糧剛剛收獲,存糧都被魔族駐軍征收了,他們打算將糧食運給達克的魔族主力。

我擔心,若走投無路,狗急跳牆的魔族駐軍會縱火焚燒糧倉,那您就要面臨麻煩了。」

「好!」紫川秀擊掌叫好,向白川微笑示意說:「想不到這窮鄉僻野,還有這樣的人才!」

白川也微笑著點頭:「見識不凡,確實難得!」

上述言論,若是出自白川、林冰、羅傑或者哪位遠東重將,那是絲毫不稀奇。但這位恩塔克卻是地處偏僻,他是被堵截了一切信息來源的情況下完全自己分析出來的。更難得的是,他有如目見地指出,紫川秀目前最緊缺的是糧食,這份才干不能不令人驚詫。

意外地發現了可用之才,紫川秀心情舒暢。他微笑著說:「諸位,你們立下大功。說吧,想要些什么獎勵呢?」

塔羅克顫著聲說:「大人,我們都是戴罪之人,能獲得赦免已是大喜,豈敢奢望獎賞?」

「家族軍紀嚴厲,但對那些決心悔過自新、幡然省悟的人,紫川家還是敞開大門的。你雖然過去無知從逆,對國家和人類犯下了罪行,但你們能幡然醒悟,以實際行動反戈一擊,祖國還是可以寬恕你。這點,我是可以保證。」

「但271號軍規……」

「這個你們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解決。我的秀字營中,幾乎一半都是當年跟隨雷洪叛變的戰士,我照樣用他們!有我在,軍法處不敢找你們麻煩。我能赦免諸位的罪行——不但你們三人,凡是參與這次起義的所有人類戰士,只要他不曾殺害過自己同胞,那都將獲得赦免。」

雖說這是期待已久的事,但聽紫川秀親口說出赦免,三人悲喜交雜,連連磕頭。白川拉了好久才把他們拉起來。

紫川秀微微一笑,已轉開了話題:「就如你所建議,趁我軍到來的消息還沒傳開去,兵貴神速,我們明天就要出擊!塔羅克小旗,你可願為我們帶路?」

「樂意為大人您效勞。」塔羅克不假思索地回答,忽然,他意識到了什么,整個人愣住了:「小旗?大人您稱我是小旗?」

他詫異地望著對方,紫川秀點頭,平靜地說:「國家正在經歷著前所未有的災難,我們每個人都還沒有對國家的存亡肩負過這樣大的責任。忠誠蘊涵在每個人心中,世界可能殞滅,但信念的引力絕不會消失,而正是這種信念引導我們走向勝利,我堅信如此。

歡迎你歸隊,小旗。」

他溫和地笑笑,笑容如chun風般的和藹,一種和藹、親切的魅力油然而生。

聽著那個好久不曾聽過的稱呼,難以形容的酸楚感覺從心頭涌來,淚水禁不住地溢出眼眶順著臉頰向下流淌,用骯臟的袖子使勁擦了一把淚水,塔羅克響亮地喊出了那句熟悉而又陌生的號號:「願為家族服務!大人,請下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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