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 / 2)

紫川 老豬 4547 字 2021-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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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五天的跋涉,也就是七八四年的十月五ri,遠東部隊到達了此行的目的地,也就是維納里行省的維爾那市。城里到處都駐滿了軍隊,連城外的郊野處也是營帳連天,漫山遍野都是白se或者灰se的帳篷,成千上萬的軍旗飄揚如海,無數的馬群奔騰如龍,塵土喧天,人聲鼎沸如chao,人流川流不息。

紫川秀和眾將望得目瞪口呆,此種繁忙喧囂,即使在最熱鬧的城市中都不曾見過。他實在沒法想象,到底有多少部隊駐扎於此。兵馬聚集得如此密集,以至後到的遠東部隊為選擇合適的宿營地頗費了一番功夫,最後在距城三十里的一個樹林中宿營了下來。

紫川秀兩手一攤,把扎營的瑣碎事項都丟給了林冰:「林大人,事情就拜托您了。」沒等後者反應過來,他一溜煙地跑出了營帳,找到普欣:「快快快,帶我去見斯特林!」

兩人連衛隊都沒帶,快馬奔馳入城。紫川秀本以為普欣既然是斯特林派來迎接自己的,那他當然是認識路的。結果在第一個十字路口,這家伙就用閃亮閃亮的眼神望著紫川秀:「大人,我們往哪邊走啊?」

無奈之下,紫川秀只得問路。城里到處都是軍人,但在一se深藍或者黑制服的東南軍官兵中間,紫川秀用遠東土布織的制服尤為顯眼,尤其是他肩章上那顆碩大的金星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聽到這個家伙竟在打聽東南軍司令部所在,所有被問到的軍人都把頭連搖:「不知道!」一邊用異樣的眼神望著紫川秀:這家伙不知是瘋子還是魔族派來的jian細?

如無頭蒼蠅一般在城里轉了幾圈,最後,還是一隊巡邏的憲兵攔住了他們,他們以為紫川秀是個冒充家族統領的瘋子,但普欣掏出證件亮明了身份,喊道:「不得無禮!這是遠東統領紫川秀大人!」

憲兵們立即直挺挺地跳起來行了個軍禮,眼神里的那股敬畏的味道讓紫川秀看得好不舒服。他和顏悅se地向他們詢問了東南軍司令部的所在,憲兵隊長殷勤地說:「大人,司令部就設在原來的總督府內,我給您帶路吧!」

「如此就勞煩貴官了。」紫川秀客氣了一下。

「為祖國的希望之光服務,那是下官的榮幸!」憲兵隊長回答道。

紫川秀轉頭問普欣:「希望之光?你的綽號還真威風啊!」

普欣哭笑不得:「大人,他是在說您哪!」

「我?」紫川秀張大了嘴巴,半天沒反應過來:「為什么啊?」

沒人給他回答,普欣以為是他是在裝傻,而憲兵們首次面對這么位高權重的人物又不敢多嘴,於是一行人就這樣安靜地前進了。

直到多年以後,紫川秀還能深刻地回憶起在衛聖戰爭的第一年,與斯特林久別重逢的情景,那一絲一縷的細節都那么歷歷在目。

當紫川秀進去時候,屋子的窗簾打開著,秋天的溫暖陽光和煦地灑在屋子里,涼風習習地吹卷著淡綠se的窗簾,一種清新而和諧的氣氛淡淡地遍布了房間。

背對著打開的窗子,一個軍人安靜地坐在桌前,肩上的大衣松松地斜披著,露出了里面白se的里衣。背對著光,他的面目看不清,但看到那個堅定、寬闊的肩膀,那並不高大卻如山一般巍然的身形,在那個瞬間,不知為何,紫川秀的眼神一下子模糊了。就連他自己也不清楚,一向堅強的自己,此刻竟突然變得如此地脆弱。

他輕輕地喊一聲:「二哥,我回來了。」

軍人聞聲抬起頭,一臉的驚喜:「阿秀?」他有點不敢相信地搖著頭,晃著身子站起來,繞過桌子快步走過來:「真的是你!報告說你們明天才到……」

「我丟下了部隊,先快馬過來了。」

兩人站得很近地互相端詳著,喉頭里都哽著很多話,但是卻說不出來。

好久,紫川秀才說:「二哥,你老了。」

臨別時不過微斑白的頭發,現在竟已是接近銀霜滿頭了,那通紅的眼睛,額頭上深深的皺紋,神情中透出的那一股無聲的憔悴和疲憊,這一切都在無聲告訴紫川秀,在面臨國破家亡之際,作為軍務處的首席負責人,斯特林承受著如山一般的壓力。眼前的人,不過才剛剛三十歲啊。想起臨別時那個jing力充沛、jing悍過人的斯特林,紫川秀眼睛無聲地濕潤了。

望著紫川秀,斯特林笑了:「你不也老了很多嗎?烏鴉落在豬身上,凈說我了!」

紫川秀也笑了。他自家當然知道自家事,這半年來,遠東的ri子也不是安逸的。孤軍懸於海外,自己軍政民政一把抓,與魔族連場大戰,尤其是那場圍殲第七軍的戰役,連續五天五夜,自己睡覺加起來不到五個小時。不眠不休的疲憊還是小事,更苦的是拿出全副家當來孤注一擲的焦慮,勝負未決時苦苦等待的揪心渴望。每當想到,自己的每一個命令都有可能導致成千上萬的人死亡,自己承擔著國家和人類命運,那種如履薄冰的高度緊張壓力使得自己徹夜難眠。但在部下的面前,自己還得擺出鎮定自若的樣子,以顯示一切掌控之中。

在這兵凶危急的戰亂年代,家族的高級將領承擔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緊張和壓力。直到見到斯特林,自己最信賴和親信的二哥,那分內心最深處的脆弱才能得到釋放。

兩位家族統領並肩站在窗前,望著那下山的夕陽,久久沒有說話,落ri的余暉照得他們的臉龐一片通紅。但就在他們沉默時,心靈的交談也在進行著。望著斯特林那深邃、嚴峻的眼睛,紫川秀看到了很多很多東西。在那一瞬間,心靈的溝通是無聲的。

「一路過來,很辛苦吧?」斯特林問得很隨意。

「還行吧。跟魔族打了幾仗,收復了一些城市。」紫川秀也輕描淡寫地回答。

「你能從遠東過來增援,我們很高興。」斯特林說得很慢,但仿佛每一個字都有千均之力:「你過來了,我們的機會就大了很多。」

「准備要開打大仗了嗎?」

「准備動手了。你的兵馬到了,我就更有把握了。」

「魔族起碼還有五十萬兵力,決戰早了點吧?我們還可以繼續跟他們磨蹭,一點一點消磨他們。現在打決戰,把握不是很大吧?」

斯特林笑笑,避而不答,反而問:「道上有沒有什么遇到什么特別的事?」

「這倒是有的。魔族突然放棄了巴特利行省,我原先還以為要一路血戰著過來的,結果卻是一仗沒打就跑過來了。」

斯特林輕輕笑聲:「是嗎?」

紫川秀盯著斯特林:「二哥,你知道原因?」

「我猜到一些。今晚帶你去見兩個人,那時你就明白了。」

入夜,紫川秀與斯特林並肩策馬出了城門。

雖然天上沒有月亮,但那漫天的營火將郊野照得一片通明。本來是荒郊的那一片原野,此刻已被黑壓壓的一片褐se帳篷所覆蓋了。幸好軍官們下令在帳篷和營火之間開辟出一條暢通無阻的道路,他們才能策馬在道上一路小跑,穿營過寨。

蹄聲滴答,他們穿過了一個又一個帳篷,穿過了那些熟睡中的士兵和營火,穿過了一群又一群的戰馬,空氣中迷漫著烤肉和火炭混合的香味,一會又傳來了戰馬的腥臊味道,各種各樣的味道混合,混成了種說不出的怪異味道。

兩位統領穿行軍中,不時傳來巡邏隊的呼喝:「什么人?」當看清面前人的時候,士兵們立即敬禮,肅立在道邊行禮目送他們離去。

戰馬一路小跑,足足跑了一個多鍾頭才穿過了東南軍的營地。紫川秀不禁駭然,一個師團一面旗幟,但光他沿途所見到的,就不下二十面旗幟了,望著夜幕中望不到邊際的營地,那膏火一直蔓延到目光不能及的大地盡頭,直到和天上星光融合在了一起。

這絕非虛張聲勢,舉國之兵聚集,自己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軍隊。

他放慢了馬速,轉頭跟斯特林說:「我數了,一路上我們起碼經過了二十面鷹旗。」

「確切來說,是二十三面旗幟。」帶著一貫的鎮定態度,斯特林安詳地回答道。

「光我們看到的就有二十三個師!」紫川秀由衷地驚嘆:「斯特林,東南軍到底出動了多少軍隊?」

「具體數目,恐怕連我的參謀長都回答不了。但部隊數目我還是清楚的,共有四十一個步兵師,八個騎兵師,還有三個突擊旅和五個工兵師,作戰兵員約莫四十六萬三千余人。」

他掉頭過來看著紫川秀:「你呢?阿秀,這次遠東軍帶來了多少人馬?」

「遠東地方窮,人口少,比不上東南軍的財大氣粗啊!」震驚於剛剛聽聞的數字,紫川秀老老實實地做了回答:「到達維納里的遠東部隊共有三十九個團隊,再加上秀字營的兩個突擊旅,總兵力約莫十三萬人。」

斯特林點點頭:「比起內地,遠東兵戰斗力要強得多,你的部隊是強兵。」

通過最後一個哨卡,出了東南軍的營地了,眼前是一片荒蕪的郊野,極目眺望,更遠的前方又是一片燈火通明,那是遠東的軍陣膏火的映光。秋天晚風習習卷來,大片的營火被晚風刮起,映紅了一方的天際。

就在東南軍營地和遠東軍營地之間的荒野空地上,兩人停下了馬步,眺望著前方的一眼不到邊際的營火,又看著後方同樣蔓延到天邊的火光,火光中憧憬的人影和刀劍閃光,他們胸中一股澎湃的激情在回盪。

「自紫川家建國以來,」斯特林驕傲地說:「還從沒集結過如此的大軍!六十萬兵馬,足足六十萬兵馬!」

「還不曾包括di du軍團和西北軍團。為抵御外敵,出動了如此龐大的軍隊,這即使在整個人類歷史上——包括光明皇朝時代,都是從沒有過的奇跡!」

紫川秀也不禁由衷地贊嘆道。國家有排山倒海之力,今天,在穿越軍陣時,穿越那一座撲面而來陣列和刀槍,他真切地感受到了這點,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身所屬的強大。

「看到這,你還對我們有能力取勝持有懷疑嗎?」

「自始至終,我都不曾有過懷疑。」紫川秀很直率:「但決戰要選擇時機……」

「現在正是時機。」斯特林說:「今晚,你會見到兩個人。見到他們,你會更有信心。」

就在斯特林和紫川秀檢閱著沉睡中的遠東和東南聯軍的深夜,在軍營外,同樣有兩雙銳利的眼睛在觀察著人類的軍隊。兩個蒙面的騎士遠遠地立於高坡處,望著山下的大軍,他們的眼光閃爍不定,恰似被山下的那片膏火給晃花了眼睛。

沉默良久,一個騎士低沉地說:「人類又開來了新的部隊。」

「這已經是規模空前的大軍了,斯特林瘋了嗎?他調集那么多的軍隊……」

哥達汗看下自己的同伴亞哥米:「爵爺,我是斯特林的手下敗將。您也是從西北戰場鎩羽歸來的。斯特林調集如此規模的大軍,他的目標並非你我——」

「達克。」

兩個魔族軍團長同時說出了那個詞,又同時陷入了沉默。

自對人類戰爭以來,魔族大軍一路勢如破竹,攻城陷地,易如反掌,直到他們碰到了di du。

可怕的di du,壓不垮的di du,不可摧毀的di du。

一夜之間,三十萬王國士卒崩潰,七次圍攻,七次慘敗。在六月二十二ri戰役里,軍團長溫克拉被人類斬殺當場,軍團長蒙帝因為作戰不利被魔神皇下令處死,戰死的魔族官兵屍體堆得瓦涅河都斷流了。那座屹立在瓦涅河浜的巨城,成為了魔族官兵從上到下的噩夢。為了攻下這座城市,魔族強軍雲集,名將齊聚,連魔神皇也親臨達克城,遙控指揮前線戰斗。從那時起,達克就成為了魔神皇的代號。

想到魔神皇的可怕威嚴,想到自己即將要做的事,亞哥米只覺一陣寒流滾滾漫過自己身體,所到之處,一片冰涼。

「我們別無選擇。」猜出了亞哥米的心思,哥達汗平靜地說:「人類與塞內亞族的大對決即將到來,這好比兩頭狂暴的瘋牛對沖,我個人是很好奇這個沖撞的結局,我也很願意為神族的勝利出一把力。但悲哀的是……」

他苦笑,笑容中充滿了無奈的悲涼:「我們的位置,卻恰好在兩頭瘋牛的中間。不論是人類勝還是神族勝,若按照達克的命令,我們先得先粉身碎骨。我們是斯特林進軍路上的一塊絆腳石,若要阻擋,頂多一個星期,哥昂族和亞昆族就要成為歷史名詞。」

亞哥米yin沉地說:「神族戰士戰死沙場本是本分。」

「我們殺戮,我們戰死,天經地義——但這不該包括我們的妻兒和父母。」

亞哥米吃了一驚,霍然回首:「汗,你是什么意思?」

「亞哥米,枉你對他忠心耿耿,但你畢竟不是黃金族啊!一個月前,紫川家的遠東統領發兵進軍王國本土。半獸人兵過境,寸草不留,身後只剩下屍山血海!他們血洗了王國大城格蘭克和卡滋,然後繼續前進——那群畜生!他們簡直是成群結隊的猛獸,那種瘋狂的殺戮和洗劫是前所未有的!」

「怎么可能,我一直都不知道……」

「所有塞內亞族的高層都知道了,所有的塞內亞軍團長知道,葉爾馬知道,雲淺雪知道,凌步虛知道,卡蘭知道——當然,魔神皇,他是第一個知道的,但他怕這會動搖軍心,封鎖了消息,幸好,我與蒙汗關系不錯,他偷偷給我報了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