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久旱甘霖(2 / 2)

紫川 老豬 4866 字 2021-01-29

不消監察長大人費神,善體上意的人物多的是,學術界和評論界的風向陡然轉變,現在誰還討論斯特林的巴丹大捷或者紫川秀征服魔族王國的戰績那就真是太傻了,現在時髦的話題是西南大戰中帝林監察長大人如何力挽狂瀾的擊破了林家軍隊,打退了入侵,從而挽救了危在旦夕的紫川家——這場戰爭的重要xing再怎么估計都不過份啊!

有些聰明的文人更進一步,已經在討論「禪讓」制度了,他們煞有介事的說:「天下本無主,有德者得之,有力者得之」,又有文人出來寫捧腳文章,討論紫川寧的執政得失之研討,專門挑紫川寧任總長期間的政策來挑岔,從林家的入侵到元老會的罷會再到這幾個月監察廳的胡亂抓人導致人心惶惶,每個字都在暗示著:二十多歲的女孩,既無從政經驗又無從軍經驗,憑什么擔當紫川家這一人口過億大國的首腦?

我們需要一個新的領袖,一個意志堅強、年富力壯,既有豐富的從政經驗又經受過嚴酷戰爭考驗的領袖,這個人是誰呢?大家不妨好好考慮考慮……到八月下旬,在監察廳系統明里暗中的cao持下,di du不管是官員還是元老都在異口同聲的嚷嚷了:「禪讓,禪讓!天下之大,有德者得之!」——其實帝林也不想把事情搞得這么露骨,但時勢不等人,已經來不及潛移默化了。紫川寧被遠東軍接走了,隨時有可能站出來公開亮相。若能盡快完成禪讓儀式的話,那時部下們也完成了對新皇的效忠,即使舊主紫川寧出現,對自己政權的沖擊也不會那么大。

但這時,突然發生的一件事打斷了帝林的步驟。

七八六年八月二十二ri上午,駐扎在di du城外的騎兵第一軍第五師的兩個大隊突然兵變。參加兵變的大多是士官生和預備軍官,人數多達兩千多人。在少壯派軍官的煽動下,他們殺掉了監視的軍法官,沖破了措手不及的城防兵,瘋狂的突入di du。

戰斗緊接著在di du的各個街區上展開。「天誅,滅國賊,護皇權!」士官生們吶喊著,chao水般涌向zhong yang大街。巨大的吼聲回盪在di du城上空,不少城市居民以為是紫川寧率勤王軍打回來了,紛紛出門為士官生們歡呼喝彩。

那天,監察廳高層恰好聚集在zhong yang大街的總部開會。當jing衛沖進來報告兵變時,高級軍官們集體失聲。大伙都眼巴巴的望著帝林,恨不得他立即說出:「大伙立即出城避難去吧!」

帝林鎮定的問:「目前出現了多少個部隊的旗幟和番號?」

「只有騎兵第五師的番號。」

「di du城內的各個部隊有沒有異動?」

「目前還沒得到報告。」

「傳令,監察廳直屬憲兵部隊接管城門防衛,另外加派一個大隊到總部增援,總部的防衛由今天的值ri官全權指揮。現在——」帝林炯炯的目光望向眾人:「我們繼續今天的會議。」

就在沖天的喊殺聲中,監察廳例會繼續進行。盡管人心依舊惶惶,但帝林的堅定給了部下們極大的勇氣,在監察廳大門被撞翻的巨大轟鳴聲傳來時,幾個人不由自主的跳起身想要逃跑,但都被帝林威嚴的目光制止了。

「坐下。」監察總長的聲音很平靜:「敵人若進來,無非拿起武器一戰罷了,何必畏懼。」

會議就在沖天的廝殺聲中繼續進行。當會議接近尾聲時,廝殺聲也平息了下來。就在zhong yang大街監察廳正門的街上,士官生們伏屍累累。他們大多是沖擊時被弩機she殺的,青se的白玉石階被浸了厚厚一層的血水。手持輕便弩的憲兵排成了散兵線,一路掃盪幸存的殘兵。

但令監察廳吃驚的是,被掃盪的殘兵里,居然還有一位大人物,那就是zhong yang軍統領文河。他被輕便弩箭she斷了腿,幾個忠心的衛兵扛著他一路逃,但在路上被趕來增援的憲兵抓住了。就在血水橫流的監察廳大門前,帝林見到了渾身血淋淋的zhong yang軍統領,他倚躺在台階前,一條腿斷了。

知道文河必然是兵變的領頭人,兩個軍法官正在凶狠的審問著他,用皮靴又踢又踩文河的斷腿傷口。zhong yang軍統領緊咬牙齒,低沉的呻吟著,臉se煞白,汗珠大滴大滴的滲出,卻是始終不發一言。

帝林在旁邊看了一陣,制止了軍法官:「行了。文統領是高級軍官,大家也是熟人,留點體面吧。」

他打發走了軍法官,蹲下身問:「何苦如此?」

他的口氣象朋友間的私下閑聊:「遠東軍就要打過來了,這點時間都等不及嗎?到時候里應外合,不是更好嗎?」

文河閉上眼。過了好一陣,他才說:「遠征軍是我被你騙走的,害得寧殿下流亡遠東。這個窟窿,我要自己想辦法彌補,不想再給殿下和遠東統領添麻煩了。」

帝林默默的點頭,他能理解文河的想法。這種刻板的老式軍人始終堅持一個信念:我丟失的陣地,我要負責奪回來。忠誠,責任,職責,榮譽,寧死不退,這就是紫川家的軍人風格,當年的哥應星如此,方勁如此,皮古如此,秦路如此,斯特林也如此,甚至可以一直追溯到雅里梅時代,代代傳承,年代久遠,卻依然令人尊敬。就是這種jing神,支持著紫川家從一個地方軍閥成為了大陸第一強國。

帝林掏出煙,給文河遞了一根,文河艱難的舉起血跡斑斑的手,顫抖的接了過來,帝林又給他點了火。

文河深深的吸一口煙:「說實話,帝林,要是今天我贏了,對你可絕不會這么客氣。」

帝林笑笑,自己也掏煙點上,問:「還有什么放不下的嗎?有什么話要留下來的,我可代轉告紫川寧或者遠東統領。」

「代我跟寧殿下說一聲對不起……不過老子都掛了,把命都搭上了,也算對得起紫川家了!算了,沒什么要說的了。」

「到時,安排你入聖靈殿,可以嗎?」

文河笑笑,象是牙疼般扯著嘴角:「聖靈殿,那是哥應星大人和斯特林大人這樣的聖人才夠資格去。老子這種犯錯的爛兵痞……帝林,你該不是誠心想糟蹋聖靈殿的吧?將來寧殿下還都時,我還得被趕出來,死了都不得安穩。在那里,萬一碰到斯特林大人,他問我:『文河,我把遠征軍交到你手上,你干得怎樣了?可有好好保護好寧殿下?』那時老子還不再得羞死一次!帝林,肯幫忙的話,把我葬在東門外的我家祖墓那里吧,這樣寧殿下光復還京時,我也好知道。」

帝林平靜的說:「好的,你放心。」

睜大血污的眼睛,文河笑著:「謝了,帝林!以前怎么沒發現呢?你可真是個有趣的人,哈哈!可惜了,不能跟你交個朋友。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你可別讓我等得太久啊!」

帝林笑著搖頭,站起身:「等抽完這根煙,就送文大人上路吧。俐落點,別讓大人受罪。」

七八六年八月二十二ri,文河統領平叛失敗,被俘不屈,在di duzhong yang大街被處決。聞訊後,紫川寧為之落淚,瓦倫要塞舉喪,追認文河晉升家族統領銜——雖然帝林早就任命他為zhong yang軍統領了,但很顯然,無論是帝林還是紫川寧,大伙都沒把那個任命當回事。直到zhong yang大街的那一刻,文河才真正被世人承認了他的身份。

監察廳事後調查,發覺參與密謀的軍官比原先估計的要多得多,幾乎整個騎兵第一軍的高級軍官都被卷入此事。只是他們中有不少人臨時猶豫了,沒能和文河一同起兵造反。

「當時參與密謀的旗本級以上軍官共有九人,他們來自騎兵五師、騎兵六師、騎兵七師和騎兵特種旅。他們本來約定是六月二十二ri共同發動的,但那天只有騎兵五師的江華按照承諾行動了,其他部隊都一直在觀望中,他們想等大局已定再行動。殿下您威名顯赫,震懾宵小不敢妄動,這也說明我們已得天運,蒙天庇佑啊!」

哥普拉感慨道,在座的監察廳高層們不停的擦冷汗。大伙都清楚,這次大家能活命,真的是運氣好得不能再好了。誰也沒料到,文河竟能偷偷摸摸的組織起一場大兵變來,若不是那些軍官臨陣退縮,騎兵第一軍兩萬多人突然涌進城來,能把整個監察廳都踏成齏粉。

以前接手兵權時,哥普拉多少還有點顧慮,不敢做得太過份或者太露骨。但這次兵變後,監察廳豁出去了:事情既然已經擺明了,那就不妨做絕!

監察廳在整個di du軍區展開清肅。參加兵變的自不待說,雖然沒參加兵變但事先知道兵變而不報告的,逮捕;同情兵變的,逮捕;與兵變官兵關系密切的,逮捕;部下有人參加兵變的,逮捕;上司參加兵變的,逮捕;與兵變官兵有親戚關系的,逮捕……幾天時間里,二十五名旗本級以上的高級軍官被逮捕,其中包括了功勛累累的老將斯塔里副統領,方雲副統領本來也在逮捕名單上,但文河兵變失敗那天,他就悄悄的失蹤了。

六百多名軍官被逮捕,五千多名官兵被逮捕,他們的罪名是勾結叛逆,意圖不軌。憲兵們抓人抓得手都軟了,行刑隊ri夜不停的處決犯人,官兵人人自危,卻是沒人敢稍發怨言。

兩個星期內,所有被逮捕將官和士兵都被悄無聲息的處決,di du郊外的野狗吃人肉吃得眼都紅了。騎兵第一軍是紫川家自哥應星時期起就存在的皇牌軍,這支部隊參加了西線保衛戰、鎮壓遠東大叛亂、帕伊會戰、奧斯會戰、巴丹會戰等一系列戰役,一夜之間,這支為國家立下功勛累累的皇牌軍已不復存在。

雖然名義上是整頓軍隊紀律,但軍法官們心知肚明,要清洗的對象就是那批至今仍愚忠紫川家的軍人。麻煩的是,這些正統軍官和士官往往也是軍隊的菁華所在,他們忠誠,勇敢,堅強,是士兵們敬仰和模仿的對象,這批人被清洗,導致了di du軍區的氣氛空前緊張。軍隊憤怒的情緒就像熱鍋里的油,表面平靜,底下卻是波濤洶涌。

八二二兵變雖然失敗,但對整個時局的影響卻極為深遠。監察廳極力封鎖消息,官方的媒體宣稱:「士官生抱怨伙食不好所以上街游行,最後被疏導勸解回營了。」但是,目睹戰斗的數萬di du民眾的嘴是無法堵上的。通過民間地下渠道,兵變慘烈的真相被流傳出去,兩千三百五十一名志士的壯舉被編成了詩歌傳唱,而文河統領的壯烈更是令人黯然落淚。後人高度評價這位悲壯的軍人,稱:「文河統領的犧牲,喚醒了紫川家的復興。」

聞知文河的死訊和di du大清洗的消息,遠東統領紫川秀脫帽目視西方天際,一夜未眠。

天亮後,紫川秀打開門,卻愕然的發現,門外靜悄悄的站滿了人。

紫川寧,林冰,明羽,李清,布蘭,卡丹,杜亞風。

軍人們身上的衣裳被露水打得濕漉漉的,紫川寧眼眶通紅浮腫,顯然是剛哭過。

大家目光對視,誰都沒說話,但紫川秀已經明白了他們的來意。

「卡丹,」紫川秀的聲音沙啞又沉重,像是溺水快死的人發出來的:「我記得,禰說過的,與帝林開戰不符合我們利益。」

魔族王國的前女皇玉容不動:「殿下,我也說過,並非所有事都要看利益的。帝林與所有人為敵,他成為了包括您在內所有人的麻煩。他不死,就永遠無法恢復和平,就會有更多的犧牲和流血。」

「為什么不能和平共處?」

「陛下您能把紫川寧殿下交給帝林嗎?」

紫川秀無語。

「戰爭不可避免。現在,我們對叛軍還有優勢,再過三年,監察廳會長成一個龐然大物,那時犧牲的代價更大。」

紫川秀垂下了頭。良久,他說:「再給我一個開戰的理由。」

卡丹深深一鞠躬,抬起頭時,她毫不回避的直視紫川秀,眼中飽含著淚水:「陛下,求您復仇!為了我們共同的朋友。」

明羽臉上露出了嚴肅的神情,默默的解下了軍帽。

紫川寧黯然抽泣,淚水滑落。

他們都是那段青chun戀情的見證人,在那個美麗的夏天,俊朗的青年將軍與美麗的異國公主相識、相戀。雖然最終他們不得不分離,但就如彼此承諾的那樣,他們一生永不相忘,至死不渝。

紫川秀閉上了眼睛,忍受著心頭一陣又一陣傳來的刺痛。恍惚中,那個寬厚、堅定的身影浮現眼前,他在對自己溫和的微笑:「阿秀,你的前程遠大。」

一個偉大而高貴的人格,能給身邊的人以如此的影響。雖然離去,但他的身影依然無處不在。

「我們都只是凡人,不可能不犯錯誤。但有些錯誤,無論如何是不可能被原諒的,一旦犯了,糾正的方法只有一個。」

窗外的藍天一碧如洗,紫川秀回想的,卻是在那個寒冷的雪夜里,那個孤獨而驕傲的聲音:「如果有那么一天,當犯錯誤的人是我,我希望來糾正這個錯誤的,是你們。」

「大哥,二哥已經不在了。能糾正你的人,只剩下我了。」

他默默的轉頭望向紫川寧,紫川家的現任總長哽咽著:「阿秀哥哥……」

溫柔的望著紫川寧,紫川秀輕聲說:「我明白。殿下,我們在恭候您的命令。」

紫川寧聞聲一震,她不敢相信的望著紫川秀,明亮的眸子里裝滿了震驚。當她回過神來,聲音都失去平靜了:「阿秀哥哥?」

紫川秀搖頭,聲音溫柔卻堅決:「在這里的,是紫川家的總長和她麾下的遠東軍統領,總長殿下,微臣在恭候您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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