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單打獨斗(1 / 2)

紫川 老豬 4289 字 2023-03-05

面對cháo水般涌來的反對意見,紫川秀卻固執的、令人難以理解地堅持己見。他帶著麾下的將領,親自來到了戰地的野戰醫院視察。在這里,因為缺乏人手和床位不足,一排又一排傷殘士兵裹著血跡斑斑的毯子躺在雪地里嗷嗷慘叫著哭喊媽媽,哀號哭喊ri夜不斷。

而在醫院另一邊的空地,則是一個安靜而沉默的世界。從前線方向源源不斷地有人推來蓋著篷布的獨輪小車,篷布下露出了一雙雙凍得僵硬冰冷的赤腳。搬運工默不作聲地將篷布掀開,將車子上凍得硬邦邦的人體倒下來。陣亡者的屍體堆成了一座又一座小山,牧師拿著經文在屍堆前簡單地祈禱,戴著口罩的焚化工將大桶燃油澆上去,點火燃燒,粗大的黑sè煙柱沖天而起,在藍sè的天際下扶搖直上。煙柱密密麻麻,數不勝數,怪異的焦臭味撲鼻而來,令人聞之yu嘔。

看到這地獄一般的情景,林冰煞白了臉。她對明羽嘶聲說:「你們怎能這樣對待陣亡將士的遺體?為何不將他們好好收斂埋葬?」

明羽沉默良久,才分辨說:「天太冷,土都凍上了,我們沒有這么多人手挖坑,只能這樣處理了。然後,將他們的骨灰交給家人。」

林冰想問,這樣大批屍體焚化,難道還能分辨出誰的骨灰嗎?然後,她突然明白過來:交給家屬的只有一個標有親人名字的骨灰盒,至於里面到底是誰的骨灰——那只有天知道了。

想到遠東男兒出征千里為國而戰,死後竟連屍骸都不能還鄉,將軍們無不心中酸楚。但看著明羽那張痛苦而無奈的臉,大家也不忍心出聲責備他:以微薄的物資和人力支撐四十萬大軍作戰,讓四十萬大軍吃飽穿暖,遠東的後勤力量確實也用到了極限,明羽已經盡力了。

對眼前地獄一般的情景恍若不聞,紫川秀只是仰頭專注望著西邊的蔚藍的天際,望著遠方天際下的幾道黑sè的煙柱,他淡淡地說:「你們看,他們的煙柱,不比我們少。」

領悟了紫川秀話里的深意,將軍們都沉默了。

「在過去的幾天里,每天都有數以千計的士兵傷亡,他們都是青壯年男子,是千萬個家庭的丈夫、父親、兒子,是遠方親人的寄托和支柱。即使在帝林那邊,大部份的士兵也是無辜的,他們只是遵照自己長官的命令行事。如果我的冒險能換來這十幾萬士兵的xing命,換來十幾萬個遠東和內地家庭的幸福,那是非常值得的。

而從國家角度來說,士兵們是國家最寶貴的財富。這樣打下去,誰獲得勝利都將是個慘勝。幾十萬青壯年男子的死傷,是對國家人力資源的重大打擊。國家歷經連年慘重的戰爭,再也經不住這樣的重創了。

你們擔心帝林落敗後不肯履行協議。我覺得,那是不可能的。帝林一向高傲,食言而肥的事,他是做不出來的。即使監察廳想反悔,但大哥一旦敗亡,沒有了他這個領袖和核心,叛軍照樣會崩潰。

這不是魔族入侵的國戰,不是關系人類興衰的種族戰,這只是為了誰做總長而起的內戰,並不具備崇高的意義。如果說正義需要鮮血來祭奠,那就讓我和帝林來流血就夠了,兩軍士兵是無辜的,這是最快、也是最迅速結束內戰的辦法,請你們支持我。」

就這樣,紫川秀艱難地說服了林冰、明羽等統帥部將領,布蘭和德昆等半獸人將領也表示贊同,因為半獸人的部族戰斗中,也有不少首領出陣單挑決勝負的戰例,紫川秀的舉動很符合佐伊族戰士豪邁的英雄觀。而且,最重要的是,這樣還可以救很多半獸人士兵的xing命。

至於紫川秀落敗的後果,大家根本就沒考慮過。長年以來,部下們對紫川秀一直有著種近乎盲目的信心,就像德昆說的:「光明王殿下武功天下無敵,連魔神皇都殺不了他!誰是他老人家對手?誰能打敗他?」

阻力來自於意料不到的地方。消息傳到紫川寧那里,她親自跑來:「阿秀哥,聽說你要跟帝林單挑?這不行,我堅決反對!」

紫川秀對她苦口婆心的解說,說明這樣也是對紫川家族最好的選擇,但紫川寧只是堅決不肯。後來,她說:「阿秀哥,帝林出劍太快、太毒,與他對戰,太危險。復國是很重要,士兵的生命也很重要,但這些都比不上你的安全要緊。

「我知道一些話很無恥,不是一個家族總長該說的,但我還是要說:我寧願死上二十萬的士兵,也不願你去冒這個險!如果實在不行,那我寧願不報仇了,你帶我回遠東去吧。」

被紫川寧的話語震撼,看著她臉上真切的憂慮和淚痕,紫川秀久久說不出話來。

男人權謀的是權勢和財富,女人要的,卻僅僅只是心上人的平安和長相廝守。「我寧願死上二十萬的士兵,也不願你去冒這個險!」這樣擲地有聲的話語里,透出了令人震撼的深情和摯愛。在紫川寧的眸子里,他看到了淚光和久違的真摯。想到自己已經與流風霜相約終生,紫川秀喉嚨發干,不敢與紫川寧淚水模糊的眸子對視。

這時,他有一種沖動,很想用力的抱住面前女孩的纖細而柔弱的肩頭,攬她入懷,溫柔的對她說:「阿寧,相信我,好嗎?」

但是,他不能,他只能平靜而冷酷的告訴紫川寧:「殿下,微臣已有了萬全的把握。我們定能取勝!」

經過交涉,決斗時間定在三天後,地點就在沙崗城前四里的空地上,那地方恰好在兩軍之間。在這三天里,雙方都派出人馬駐守在這塊空地上,大家相隔五十米扎營,互相監視著對方,生怕對方在決戰的場地上搞鬼。

因為知道再打也毫無意義了,兩軍都停止了軍事行動,守穩營盤。兩天里,延綿十幾里長的戰線上靜悄悄的,竟沒有發生一起戰斗。

兩軍統帥單挑對決以定勝負的消息早傳開了,這可是自古以來都少見的稀罕事。士兵們都在興奮的期盼著,議論著紫川秀和帝林的戰績和武力。在秀字營的營地里,膽大的士兵甚至開出了盤口,賭紫川秀與帝林決戰誰輸誰贏。

七八七年一月四ri,天空彤雲密布,寒風四起,地面上一片白雪皚皚。

空地上遠遠的對峙著兩群軍人,相隔五十米站著,氣氛肅穆。

「他們來了。」明羽低聲說,話語里帶著顫音。

紫川秀遠遠的望見了帝林。盡管他的帽檐壓得低低的,但在那群黑sè軍大衣的軍官們簇擁下,帝林那高挑的身材依然讓人一眼就認了出來。

瞬間,一種難以言述的緊張感抓住了紫川秀,他的手緊緊的捏成了拳頭,捏得關節發白。這個時侯,他竟害怕了,害怕再見到那張曾經無比友善和關切的臉。

兩年了,自從巴丹會戰之後,自己還是第一次見到帝林。當年離別時,他還是自己最信賴的兄長和戰友,怎么也想不到,兩年後再見時,大家已是不死不休的死敵了。

自己將怎樣去面對他呢?該說些什么?

紫川秀全身發冷般顫抖起來,他極力鎮定,但怎么也止不住這發抖。在這時,他的驚恐竟如初出茅廬的新兵一般無二。他偷偷張望旁邊,林冰、明羽、布蘭等將領都在全神貫注的望著對面,沒有人注意到自己的失態,他深呼吸一口氣,慢慢鎮定下來。

在五十米開外,對方的大群人馬站定了腳步,三個人徑直朝這邊走來。

「大人,我們也過去吧。」

紫川秀抓住了洗月刀的刀柄,感受著上面傳來的冰涼。他沉聲說:「好!」帶著林冰、明羽快步迎了上去。

恰好在雙方人群的中間距離,大家停住了腳步。明羽是負責與監察廳交涉的,他先上前與對面交談了幾句,然後回過來:「監察長大人,這位是我們的秀川統領大人,他旁邊的是遠東副統領林冰,在下是遠東第三軍軍長明羽。」

其實大家都是熟識的,即使今西,當年在di du時紫川秀與他也有過一面之緣。只是現在場合尷尬,需要說些廢話來過渡。

紫川秀心下更是苦澀:什么時候,自己和帝林之間居然到需要人介紹的地步了?

幾個黑大衣的監察廳軍官面無表情:「幸會。」

帝林沒有出聲,冷漠的一個個望過眾人,目光銳利得有如實質,明羽和林冰都感覺臉上像是有針刺著,麻麻的痛。二人都震駭:「這逆賊,武藝竟到這種地步了。難怪他竟敢提議單挑統領大人!」

今西也介紹說:「秀川大人,這位是監察長閣下;他旁邊的是哥普拉閣下,在下今西。」

紫川秀平靜的說:「幸會。」

「秀川大人,您既然接受了挑戰,想來條件您早已熟知了。但為避免誤會,在下還是重復一遍:這場決斗,生死不限。遠東只能由秀川大人您一人上場,我方也只能有帝林大人一人上場。若帝林大人輸了,我方部隊將全面放下武器向貴方投降;若貴方輸了,貴方就得全面撤軍,撤回瓦倫關以東,不再對我方攻擊——秀川大人,帝林大人,是這樣子的吧?」

紫川秀和帝林都點頭,示意確切無誤。

今西繼續說:「秀川大人,我方保證,若是帝林大人不幸落敗,我和哥普拉閣下將負責執行剩下的協議部份。」說完,他探詢的望了過來。

紫川秀點頭,林冰會意的站出來:「我方也保證,若秀川大人失利,我和明羽閣下將負責撤軍,將部隊帶回瓦倫關以東。」

「林冰大人軍譽卓著,明羽閣下也是誠信之人,有兩位千金一諾,我們也不必簽書面協議了。」今西平靜的說:「若沒其他事,我看也差不多了吧。」

「等一下。」說話的人竟是一直沒有開聲的帝林。他沒看別人,只是直直的望著紫川秀:「我想和阿秀單獨說幾句話。」

突然聽到「阿秀」這個詞,紫川秀身子陡然一震,幾乎無法控制自己。所有人都在望著他,明羽拼命的對他使眼sè,林冰則低聲說道:「不要理他!小心有詐!」

紫川秀聽見自己的聲音慢慢說:「好的。明羽,林長官,你們等一下。」

在雙方對峙的空地中間,幾棵掉光了樹葉的大樹下,遠東軍統領和監察廳首腦、家族最大的叛逆頭目在並肩而行,安靜的交談著。

「阿秀,你憔悴了。」望著紫川秀頭上的白發,帝林平靜的說:「軍務雖忙,但我們也得懂得保養自己。透支了生命,再大的權勢,也換不來健康的身體。」

紫川秀點頭:「大哥,我知道。」

帝林望了他一眼,有點詫異:「大哥?你還肯認我這個大哥?」

「你一直是我的大哥,不管發生什么事,過去是,現在也是,永遠都是。」

「聽到這句話,我很高興。阿秀,說老實話,出事以後,你是不是恨我?」

「是恨,一直都恨。不過,我想大哥你應該是有苦衷的吧?」

「我確實有苦衷,紫川參星和羅明海緊緊相逼……不過這也不是主要原因,更重要的是我自己的選擇,我是注定要走上這條路的人。我帝林,豈是一輩子庸庸碌碌甘為人下之輩?事變以後,不用再敷衍那些廢物,不必再向那些飯桶俯首稱臣,我感覺十分快樂。天高海闊,人貴zi you,走上這條路,我並無後悔——這個,我也不必瞞你。」

「大哥你xing子高傲,我一向都知道的。但是,你不該害了二哥。」

帝林神sè一黯。其實,他可以分辯,說他並無此殺害斯特林的本意,完全是哥普拉的自作主張,當時情況混亂,無法控制,這完全是一樁意外事件——等等。

但是,他沒有解釋,只是淡淡、簡單的說:「這是我的罪。」

紫川秀搖頭:「不,這是我們的罪。我們醉心於權勢榮華,以致兄弟相殘——這是報應。」淚水慢慢從他的眼眶里溢出,在臉上結成了晶瑩的一串。

二人都沒再說話,只是默默的並肩走著。走到一處平坦的空地上,望著遠處幾棵稀疏、掉光葉子的干枯樹木,帝林停住了腳步:「這地方不錯,就到這里吧——阿秀,你還記得嗎?當年你出征去遠東前,我與你在書房聊天的那晚?」

那晚的對話同時回響在二人耳邊:

「世事難料,誰說得定呢?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林秀佳和她肚里面的孩子就要拜托你了。」

「我答應你,大哥,只要我不死,絕不讓林秀佳和她孩子受一絲傷害。」

怎么會忘記呢?回想起那個充滿溫馨的兄弟情誼的晚上,當年生死相托的兄弟,如今卻得白刃相向。紫川秀沉默良久,沉聲說:「大哥,那晚我答應了你,這個承諾我會一輩子堅守:只要我不死,絕不讓林秀佳和她孩子受一絲傷害。」

「謝謝!」帝林站定,淵沉岳恃,氣度森嚴。他反手緩緩拔劍,平靜的說:「阿秀,你可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大哥我雖然無能,若是僥幸……說不定也能為你了結一二。」

紫川秀把手握住了冰冷的刀柄:「若我落敗……寧殿下自然會去遠東避難。大哥,若你得勝,還望看在我的面子上,莫再追殺她了。」

「好!他ri即使寧殿下落我手上,我保證不害她xing命,只是將她囚禁到老就是。」

「謝謝。代我向流風霜公主道一聲對不起,請她原諒我不能守住承諾了。讓她找個好男人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