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初夏【二合一】(2 / 2)

不能否認,南梁王趙元佐確實是一位頗具戰略眼光的統帥之才,他見趙弘潤率領十萬魏軍駐扎在巨鹿,近三個月按兵不動,就猜到這位太子殿下多半是想襲擊齊國,順帶著,也猜到了他們這場「魏韓之戰」的結果——那位太子殿下都准備轉戰齊國了,這是否代表著韓國已在暗地里表示了求和之意呢?

而韓軍這邊,韓軍主將暴鳶,則是得到了韓王然隱晦的暗示。

雖然心中不甘,但暴鳶也明白,這場仗他們多半是無法全身而退了,於是也就暗中徐徐放水,以至於邯鄲郡境內魏韓兩軍的征戰,雙方變得越來越默契:上午韓軍從某城池撤離,下午魏軍便進駐該城,為了掩人耳目在城外打一場,雙方也是草草收場。

打到這種地步,其實已經可以說,魏韓之戰已然結束,剩下的,只不過是收尾善後而已。

對於這些事,有不少韓人看在眼里,就比如韓國的丞相申不駭。

當這位老丞相得知韓王然曾與魏公子潤會面過,再結合隨後暴鳶的種種消極作戰行為,老丞相當即就猜到了幾分真相。

因此,他在韓王然於四月初返回邯鄲後,曾單獨面見韓王然,求證心中的猜測。

韓王然並沒有隱瞞,將他與魏公子潤的私下協議一五一十地告訴了申不駭,聽得申不駭久久默然不語。

平心而論,申不駭並不是反對韓王然的決定,甚至於,他還有些佩服這位年輕的君王那毅然壯士斷腕的果斷,畢竟,割讓王都在內的邯鄲郡南部所有城池,這種大手筆,可並非隨隨便便就敢說出口的。

老丞相只是覺得有些悲哀:他韓國曾經是多么的強大,如今卻淪落到要以割讓王都的方式來向魏國乞和,該死的,要知道魏國那可是他們曾經的手下敗將,在長達五十年的歲月里都不敢主動挑釁。

「大王有何打算?」申不駭詢問道,略顯渾濁的雙目目不轉睛的看著面前這位年輕的君王。

事實證明,韓王然並沒有讓他失望,在聽到他的詢問後,這位年輕君王擲地有聲地說道:「孤打算遷都薊縣,暫避魏國鋒芒,而後勵精圖治,以待日後。」

看著雙目神采奕奕的韓王然,申不駭微微點了點頭。

在他看來,盡管這場仗他們韓國打了敗仗,但鑒於韓王然及時說服魏公子潤,暗中終止了這場戰爭,使得韓國保全了不少有生軍力,因此,損失倒也不是很大,至少比國家被魏國覆滅要好得多。

他唯一擔心的,是這位年輕的君王在遭受這個挫折後,是否會變得心灰意冷,亦或者,這位年輕的君王是否有帶領韓國東山再起的野望。

而試探的結果,讓申不駭頗感欣慰:眼前這位年輕的君王,絲毫未曾氣餒,甚至於,早已想好了後續。

接下來的談論,其實也沒什么可談論的了,畢竟「割讓邯鄲」說來簡單,但個中意義,相信每一名韓人皆是百般滋味在心頭。

當然,也並不是所有人都像老丞相申不駭那樣理智,就比如盪陰侯韓陽,他在隱隱察覺到韓王然與趙弘潤私底下的協議後,就堅決反對向魏國乞和,甚至於,他還搬出了釐侯韓武在被魏將伍忌擄走時所下達的嚴令:在這場事關韓國興亡的戰爭中,誰敢輕言降和,就是整個國家的罪人。

為此,盪陰侯韓陽頻繁奔走,游說秦開、樂弈、司馬尚等將軍,希望這些將軍能配合他對邯鄲甚至是韓王然施加壓力,遵從釐侯韓武的命令,不惜一切代價與魏國繼續開戰,至少得逼得魏國主動提議以平局收場——絕不是以「割讓王都邯鄲」作為代價。

起初韓王然對盪陰侯韓陽還有所容忍,畢竟盪陰侯韓陽的這些行為,足以證明這位君侯對國家確實是赤膽忠心,只不過雙方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以至於出現了分歧罷了。

因此,韓王然暗地里叫心腹「顏聚」去拜訪盪陰侯韓陽,試圖讓後者接受這個局面。

沒想到,盪陰侯韓陽非但將顏聚趕出了他在邯鄲的府邸,甚至於試圖將這件事公布於眾,指證韓王然「構陷康公韓虎」、「對義兄釐侯韓武見死不救」、「企圖割讓王都向魏國乞和」等種種罪名,逼得韓王然只能叫顏聚派人將其收監,關入監牢。

在得知這件事後,上谷守馬奢的心情變得更加憂郁,遂臨時從軍中回到邯鄲,於監牢中探望盪陰侯韓陽。

探望那位,在監牢中口口聲聲大罵韓王然為昏君的盪陰侯韓陽。

事實上,無論是上谷守馬奢也好,盪陰侯韓陽也罷,皆是對國家赤膽忠心的忠臣,但奈何立場不同、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使得這兩位反目成仇——確切地說,是韓陽視馬奢為仇寇。

這也難怪,畢竟在當時釐侯韓武被魏將伍忌生擒之後,正是上谷守馬奢暗地里派兒子馬括日夜趕往邯鄲,協助韓王然設計了康公韓虎與武安守朱滿,從而奪回了大權。

因此,盪陰侯韓陽的叔父、康公韓虎的死,馬奢至少得負起一半責任。

但這些都不重要,最讓盪陰侯韓陽無法忍受的是,韓王然在奪回王權後,非但不設法營救陷在魏營中的釐侯韓武,反而要以割讓王都邯鄲為代價,向魏國乞和,這算什么?

這在盪陰侯韓陽看來,簡直就是喪權辱國!

相比較釐侯韓武在被魏將生擒時,猶大聲呼喊繼續攻城,且此前明確表示誰與魏國乞和誰就是國賊,韓王然在奪回大權後的種種行為,實在是讓盪陰侯韓陽太過於失望。

在他眼中,韓王然只在乎自己的王位以及權力,為此可以犧牲其義兄釐侯韓武,甚至是他整個韓國的利益,似這般君王,不是昏君又是什么?

抱持著滿腔的憤慨情緒,盪陰侯韓陽在監牢內怒聲罵道:「無道昏君,我韓陽終此生不為其謀!……上谷守且自去謀富貴吧!」

非但沒有勸服盪陰侯韓陽,還被後者罵了一通,上谷守馬奢又羞又怒,卻有無法解釋,當晚心氣郁結,卧病不起。

盡管韓王然在得知此事後,大驚失色,連忙帶著宮廷內的醫師前往探望馬奢。

然而那幾名醫師卻對馬奢的病況無能為力,連說,心病無法用葯石醫治。

當晚,上谷守馬奢拉著韓王然的手,一番發自肺腑的叮囑與祝願。

本來韓王然覺得,馬奢多少會交代一下身後事,沒想到,馬奢對自己的身後事提都沒有提,只是叮囑韓王然道:「臣知大王偏愛我兒馬括,微臣死後,或會叫我兒執掌上谷軍,但微臣素來知我兒能耐,其雖有謀略之長,卻仍少於經驗;反觀微臣的副將「許歷」,常年跟隨微臣,有勇有謀、老成持重,可令其代微臣之職,望大王明斷。」

此後,馬奢又針對韓國國內的重重弊端作了一番規勸與建議,隨即,這位韓國三朝元老,便帶著遺憾過世了。

繼前代郡守劇辛戰死,前上黨守馮頲與前太原守廉駁相繼投奔魏國之後,舊日的「北原十豪」,又損失了一位干將,而且還是文武兼備、無論軍政皆頗為傑出的上谷守馬奢。

從始至終,馬奢都沒有提及他的兒子、他的家眷,以及他的身後事。

這讓韓王然莫名的感動。

畢竟從一開始,馬奢便跟李睦、暴鳶等人一同,堅決支持王室,竭盡全力與韓虎、韓武等人周旋,而如今,韓王然大權在握,本想報答一下這位始終支持自己的老臣,卻不想,這位忠心耿耿的老臣,卻因為被盪陰侯韓陽罵了一通,心氣不順,郁郁而亡。

這讓韓王然在萬分感動、悲傷之余,終於對盪陰侯韓陽起了殺心。

但最終,由於老丞相申不駭、中尉卿張開地等重臣的苦苦相勸,連說國難在前、不宜再殺大將,這才使得韓王然忍下怒氣,對盪陰侯韓陽網開一面。

不過,他亦下詔將盪陰侯韓陽削爵為民,逐出邯鄲,永不錄用。

而此時,韓陽也得知上谷守馬奢在探望他之後就氣結而亡,心中亦有幾分懊悔,無言以對,帶上家眷默默離開了邯鄲,從此再無音訊。

這件事,對韓國的打擊尤為的大,畢竟韓國一下子就損失了上谷守馬奢與盪陰侯韓陽兩位干將,要知道,此番魏韓兩國打了那么久,也不曾損失過似馬奢、韓陽這等將軍——釐侯韓武被擒,那只是因為他不希望自己的後撤動搖動心,也就是說,是韓武自己給了魏軍抓他的機會。

事後,韓王然遵照上谷守馬奢的遺囑,下達詔書,使馬奢的副將「許歷」升任上谷守,執掌上谷軍。

但他也並未忘記他偏愛的馬括,當即便封馬括執掌宮廷衛士。

顧名思義,馬括的地位就相當於魏國的三衛軍總統領李鉦以及繼任者衛驕。

而在這期間,魏國的軍隊陸續攻破「防陵」、「安陽」,渡過鄴水,逼近了韓國的王都邯鄲。

魏韓之戰,或將迎來最後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