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去與留【二合一】(1 / 2)

對於趙弘潤哂笑一聲便走入了甘露殿的內殿,介子鴟也不感覺意外,畢竟眼前這位新君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對象,很有可能早已猜到他的心思。

當然,他介子鴟並無不可告人之事,自然,也無需惶恐什么。

在殿中整了整衣冠,介子鴟跟在趙弘潤背後走入了內殿。

此時的趙弘潤,已經走到內殿的窗口旁,推開窗戶感受著夜里的涼風,似乎是想借這涼爽的夜風,驅散心中的幾分煩惱。

「陛下,您以為臣的建議如何?」

走到趙弘潤身後,介子鴟拱手問道。

趙弘潤稍稍轉頭,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介子鴟,用帶著幾分無可奈何的語氣說道:「介子,你還未放棄啊?」

介子鴟眨了眨眼睛,臉上帶著幾分困惑說道:「陛下說的,微臣不明白……」

『不明白?我看你心中明白地很!』

趙弘潤無語地翻了翻白眼。

其實在介子鴟當初提出「遷都邯鄲」時,趙弘潤就隱隱有這個感覺,雖然當時介子鴟立刻改口說那只是一個玩笑,但趙弘潤卻並不這樣認為。

介子鴟何許人?從根本上來說是一個非常穩重的人,豈會開這種玩笑?

由此可見,當日介子鴟故意提出「遷都邯鄲」,只是為了看看當時殿內眾人的反應,包括那句「更進一步」——這位楚國出身的年輕大臣,有著非常令人震驚的雄心抱負。

想了想,趙弘潤問道:「介子,你希望我大魏統一中原么?」

介子鴟愣了愣,起初打算打諢裝傻掩飾過去,但他忽然注意到了趙弘潤那看起來頗為嚴肅的表情,頓時心中一凜,在略一遲疑後,拱手說道:「臣盼望陛下統一中原,建立前所未有的不朽霸業!……這是臣此生唯一的夙願!」

『……』

趙弘潤下意識地轉頭看了一眼介子鴟,他發現,介子鴟的目光很是炙熱,這份炙熱中仿佛又帶著幾分狂熱。

他忽然想到,如今他信任的這些臣子們,大多都是在他此前確立了太子地位後這才轉而效忠於他,先前似溫崎、張啟功、寇正等人,也是出於其各自的目的,唯獨介子鴟,是主動投奔於他——甚至於,在當初他還在排斥繼承王位之事時,就已經在為他出謀劃策。

正所謂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當年求賢若渴的趙弘潤,他萬萬也不會想到,苦求賢才未果的話,只是無心將百余萬楚國平民遷入了魏國,而這些人當中,就有介子鴟這位才智超乎尋常的奇才。

「還不是時候……」看了一眼窗外天空的夜色,趙弘潤淡然說道。

「臣明白的。」介子鴟笑著說道:「陛下您可知,當微臣得知陛下將「文德殿」改成「昭武殿」時,心中激昂,足足一宿皆無心睡眠……不過我大魏眼下需要積蓄力量,是故陛下才改年號為「興安」……」

「……」看著介子鴟微微張了張嘴,趙弘潤不知該說什么。

其實平心而論,趙弘潤之所以將年號定為「興安」,只是他覺得近十年來他魏國過多於出兵征戰,以至於雖然使國家開辟了新的疆域,但事實上民眾的生活條件並沒有提高,甚至於,反而隱隱有所下滑。

因此,他決定休養生息幾年,致力於提高國力、提高國內民眾的生活條件,可是這話到了介子鴟嘴里,就仿佛他這些行為,純粹是為了日後吞並中原諸國做准備似的。

吞並諸國、統一中原,這是一件容易的事么?

只要他魏國稍稍露出這方面的意圖,頃刻間就會成為天下公敵,哪怕是如今的盟友楚國與秦國,恐怕也會立刻與魏國翻臉——這是一條注定孤獨的霸路。

單憑一國之力,傾吞天下,這哪里是那么簡單的?

就連趙弘潤本人,對此都沒有什么信心。

當然,他可以寄希望於他的後人,比如兒子趙衛、再比如趙衛日後的兒子,自他開始,集他魏國數代君王之力,一步步去實現這個目標,這倒是一個還算穩健的辦法。

因此,似那般長遠的抱負,趙弘潤並沒有奢望過,跟先王趙偲一樣,他也是一個很務實的人,眼下,他只希望能增強魏國的國力,提高國內民眾的生活條件,至於吞並諸國、統一中原這件事,若有機會,他當然不會放過,但若是沒有合適的時機,他會做出與他父王相同的決定:將希望寄托於下一代。

但不知怎么著,介子鴟對他的信心,竟比他自己對自己的信心還要堅定。

「介子,陪朕小酌片刻。」

在看了幾眼介子鴟後,趙弘潤說道。

聽聞此言,介子鴟拱手拜道:「臣遵命。」

片刻之內,大太監高和便吩咐宮人送上了一些酒菜與干果,趙弘潤與介子鴟對坐於靠窗的案幾前,一邊小酌一邊聊了起來。

「你早就猜到朕與睿王今日將不歡而散?」

飲下一口酒,趙弘潤淡然問道。

介子鴟伸手提過酒壺,為眼前的陛下斟滿酒樽,同時口中說道:「睿王趙昭,乃是重情重義之人,臣嘗聽說,齊王呂僖在世時,待他這位女婿如同親子,且過世時,亦將齊國托付於他,似這般,睿王又豈會輕易舍棄齊國?」

「……」抿了一口酒水,趙弘潤默然不語。

說真的,齊王呂僖待女婿趙昭還真是沒話說,單說一件事,齊國的飛熊軍,以往皆是由歷代齊王親掌,但這一代,齊王呂僖偏偏將兵權交給了女婿趙昭,要知道飛熊軍在齊國的地位,相比較魏武軍在魏國有過而無不及。

魏國會將魏武軍交給一位別國的公子么?斷無可能!

就算魏武軍在魏國,其實並不能稱得上是獨一無二,但無論先王趙偲還是現任的君王趙潤,都沒有可能將他交給外人——如今擔任魏武軍主將的韶虎,乃是禹王趙元佲的宗衛長,值得信任,但當這位老將日後過世,趙弘潤還是會收回魏武軍,叫心腹之臣接掌,比如呂牧、穆青等等。

畢竟「魏武軍」對魏國的意義太重了。

因此,當得知齊國呂僖將飛熊軍交給女婿趙昭時,魏國這邊也很震驚——這也正是趙昭在齊國遭許多人嫉恨的原因,這家伙實在是太受到齊王呂僖的恩寵了。

但反過來說,這也足以體現齊王呂僖的魄力,若非是他百般恩寵女婿趙昭,又豈能在他過世之後,將趙昭這位女婿牢牢栓在齊國呢?

這某種角度來說,這也算是「君子可欺之以方」,只要找對了辦法,似趙昭這等性格磊落的君子,其實是非常容易擺布的。

當然,這只是趙弘潤個人的揣測,稍稍帶有幾分惡意的揣測,畢竟他六哥趙昭也不是傻子,齊王呂僖是否是真心待他,他又豈會看不出來?

比如說齊王呂僖臨終時那句:若公子白可教,則佐之;否則,則細心教導你與嫆姬之子,繼承王統。

單單這句話,就足以擊沉趙弘潤對齊王呂僖的惡意揣測。

良久,趙弘潤沉聲說道:「朕准備將其扣下……」

介子鴟了然地點了點頭。

而此時,就聽趙弘潤微嘆一口氣,似自言自語般說道:「然而並不能使其屈服,對么?」

介子鴟輕笑著搖了搖頭。

事實上,對待趙昭這等君子就是這樣,你找對辦法了,十頭牛拉他他都不會走,但若是找不對辦法,對方那必定是寧死不屈的。

「其實睿王的事很好解決……」介子鴟再次說道。

然而聽聞此言,趙弘潤卻白了一眼介子鴟,沒好氣地說道:「差不多點就得了。……說什么將齊國變成魏土,倘若朕真那樣做了,你真覺得朕的六哥,他還有顏面活在世上?」

方才,趙弘潤懶得理睬介子鴟,哂笑一聲就走入了內殿,正是因為這個道理。

若他魏國的軍隊當真覆滅了齊國,趙昭作為魏人,必然感覺愧對齊王呂僖過世前的囑托,唯有一死解脫,因此,似介子鴟當時所說的情況根本不會發生,只要魏軍攻破臨淄,趙昭必然自刎殉死,根本不會存在什么「讓其永遠呆在大梁」的可能。

介子鴟之所以那樣說,只不過是為了再次『教唆』他踏上吞並諸國、統一中原的王霸之途罷了,以趙弘潤的智睿,又豈會被介子鴟所哄騙?

然而此時,介子鴟卻連連擺手說道:「不不不,微臣指的不是方才那個玩笑……」說著,他正色說道:「強行扣下睿王,此舉並不明智,臣以為,陛下不妨假托先王之言,將其栓在大魏……」

『……』

趙弘潤深深看了一眼介子鴟。

他當然明白介子鴟的意思,無非就是假借他父皇的名義罷了,比如說,謊稱先王趙偲在臨終前仍對趙昭念念不忘、並最終未能見到闊別的兒子而遺憾過世等等,增加趙昭的愧疚心,從這方面著手,讓趙昭改變主意。

不可否認,這才是對付趙昭這等君子的最好辦法。

其實這個辦法,趙弘潤早已經想到,但他為何不用呢?原因就在於他不想讓趙昭這位六哥一輩子都活在對他們父皇的愧疚中。

見趙弘潤一言不發,介子鴟在稍稍一愣後,心中便有所了然,點點頭說道:「看來陛下早已經想到了,只不過沒有用而已……」說到這里,他頓了頓,搖頭說道:「但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

趙弘潤默默地飲著酒,不說話。

次日,趙昭帶著嫆姬、田菀以及趙梁兄妹二人,在禁衛軍將領穆青的帶領下,一同去皇宮邊上的寺園拜見了他的母親烏貴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