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魏韓對峙(五)【二合一】(2 / 2)

庄公韓庚搖了搖頭,正色說道:「在國家危難之際,慷慨解囊捐贈錢財於國家,既是保衛國家,亦是保衛他們自己,又何來心疼之說?」

「那是……」韓王然有點困惑了。

「是因為魏國。」庄公韓庚正色解釋道:「去年入冬前,國內各王公貴族向宮廷捐贈錢財的事,似乎是被魏國的細作打探得知,送回了魏國國內,因而引起了魏國商賈對這些王公貴族名下商事的抵制……大王還記得河間的鍾氏一族么?」

韓王然點點頭,他記得在國內王公貴族向朝廷捐贈錢款的名單中,就有河間鍾氏一族的名字。

「河間鍾氏一族,近些年來做的是玉石生意,從秦國藍田君嬴謫手中購置玉礦,經打磨雕刻,再運到齊楚兩國販賣……今年開春前後,鍾氏一族與藍田君談妥的幾船玉石原礦,就無端端被魏國巨富文少伯截下,害得鍾氏一族花了更多的錢,才從文少伯手中買回那幾船玉石,可沒想到的是,在鍾氏一族將玉石運到齊國之前,魏國的成陵王趙燊,搶先一步在齊國出售大量優質的玉石,以至於鍾氏一族的那幾船玉石,直到如今幾乎也沒有多少售出……停泊在齊國的港口,不知所措。」

「魏國的成陵王趙燊?」韓王然皺了皺眉。

庄公韓庚點了點頭,又補充解釋道:「大王恐怕不知,魏國的成陵王趙燊,其名下的商事,此前涉獵很廣,從巴蜀的茶葉、絲綢、奴隸,到楚國的珍珠、漆器、青銅器皿,只要是有錢賺的生意,成陵王都有涉及。但今年,成陵王名下的商賈,卻放棄了其他生意,就只做玉石這一塊,專門盯著鍾氏一族等幾個我大韓的家族。更可惡的是,哪怕鍾氏一族迫於無奈只能降低售價,賤賣那些玉器,成陵王一系亦不依不饒,立刻也賤賣玉器,窮追猛打,根本就是要將鍾氏一族等幾個家族逼上絕路。」

聽聞此言,韓王然的眉頭皺著更緊了:「其余魏國商賈,莫非亦是如此。」

庄公韓庚點了點頭,說道:「不止成陵王趙燊,似魏國的文少伯、宋郡的陶洪,魏國的商賈們,皆有預謀地聯合打壓我大韓的商人,致使各大家族最近損失頗巨,大批的貨物堆積在手中,卻根本不能售出……」

『……又是你么,趙潤?』

韓王然下意識地攥了攥拳頭,悶聲說道:「魏國,對此作何解釋?當年博浪沙竣工之時,魏國信誓旦旦對外表示,其國內朝廷絕不會干涉商事……」

「據說魏國雒陽的戶部尚書楊宜已對外解釋過,說這是魏國的「愛國商人」自發而成的舉措,雒陽並不支持,但也不好苛責,除此以外嘛,就是一些呼吁彼此克制的廢話,說什么「商事無國界」什么的。」

「商事無國界?」韓王然聞言冷哼一聲,冷冷說道:「然而商人卻有國界之分!……這么粗淺的道理,難道還看不透么?」

對於那楊宜所謂的呼吁,韓王然純粹當做屁話聽,因為這事早已有過先例:想當年「諸國會盟」的時候,魏國就曾以呼吁全天下停止戰爭、造福蒼生作為借口,邀請諸國前往大梁。

可結果呢?

結果魏國在各國的代表使者面前炫耀了強大的軍事力量與基礎國力,並借這次會盟,順理成章地坐實了中原霸主的位置,至於此前那「希望全天下停止戰爭」的呼吁,早就被那些無恥的魏人拋之腦後了。

聽了韓王然的牢騷,庄公韓庚苦笑說道:「不是看不透,只是魏國的大梁學宮那邊,有一幫名家子弟在幫魏國說話,其中有個叫做公孫瀧的人,更是厲害,說得天花亂墜,無人能夠反駁……」

韓王然默然不語,畢竟他也聽說過,論打嘴仗,名家子弟那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十個儒家子弟都說不過一個名家子弟,更別說,天下大半的儒家子弟,若非已身在魏國,便是心向魏國,幾乎沒有什么人會冒頭幫他韓國說話,與那幫擅長詭辯的名家子弟打嘴仗。

在長長吐了口氣後,韓王然悶聲說道:「照你所言,盡管魏國的雒陽、大梁,這次並未直接出面,但像文少伯……天下誰人不知他乃是趙潤的御用商人?沒有趙潤的授意,文少伯會不惜耽誤斂財而阻擊我大韓的商賈?那個成陵王趙燊,亦是如此。」

不能否認韓然的判斷毫無差錯,盡管最近狙擊韓國商事的行動,皆是那些自詡忠君愛國的魏國商人聯合,但是在這些人的背後,卻隱隱有「肅氏商會」、「文氏商會」、以及成陵王等魏國巨富、魏國貴族的影子。

可話說回來,韓然想要借此事攻殲魏國,卻也談不上名正言順,畢竟魏國的雒陽朝廷,確實沒有直接出面——至於天策府,其他國家對這個魏國特權機構的存在,還是所知寥寥。

聊了足足兩個時辰,庄公韓庚這才告辭離去,只留下韓王然獨自一人坐在宮殿內,憂心忡忡地思索著庄公韓庚講述的這些噩耗。

還記得前一陣子,他十分擔心魏國會動用大量兵力進攻他韓國,以免他日待楚國崛起之時,他韓國作為楚國的盟友,對魏國展開鉗制。

然而韓王然萬萬沒有想到,魏國非但沒有動用武力,反而是采取了另外一種不可思議的戰術:讓他魏國的商賈沖鋒陷陣,打響魏韓兩國戰爭的第一仗。

這種戰爭……該怎么打呢?

由於史無前例,韓王然一籌莫展。

然而沒過多久,魏國的商賈們就率先以好似身傳言教的方式,給韓王然以及韓國的商賈上了一課。

這場另類的戰爭,爆發於齊國的王都臨淄。

在五月到八月之間,魏國的商賈將大量的羊皮、羊毛、羊絨、酒水、稻谷、棗子、玉石等貨物運到臨淄,在臨淄城內,與來自韓國的商賈展開價格戰。

在短短幾天工夫內,無論是米價,還是酒水,亦或是羊皮、羊毛等其他貨物,價錢直線下跌,韓國商人賣十錢,魏國商人就賣八錢,韓國商人若是低價賤賣,魏國商賈就以更低的價格拋售,仿佛絲毫也不顧及本錢。

「魏人瘋了!」

士大夫鮑叔在得知此事後驚聲叫道。

他無法想法,以往需要兩三枚魏國金圜錢才能購置的優質玉佩,可如今,魏國的成陵王趙燊,居然賤賣到三五個銀圜錢一枚,逼得韓國鍾氏一族的族人幾乎要跳河自殺。

而其余的羊皮、羊毛、腌制羊肉以及煙熏羊肉等等,此時亦賤到就連齊國平民都能每日三頓擺上飯桌,可想而知這場戰爭的凶殘與激烈。

然而在聽了鮑叔的話後,士大夫管重卻有不同的見解,他認為,魏國這招「以血還血」的計謀,實在是高明。

原因很簡單,就拿羊肉、羊皮等畜類貨物來說,魏國有三川、河西、河套這三個天然牧場,除了自行放牧的魏人外,還有幾十萬的羱族、羯族、羝族人,以及胡人、巴人奴隸協助打理放牧。

因此,魏國根本不需要考慮貨源問題。

唯一的問題,只是在於賺多賺少——哪怕魏人只是賺取了成本,甚至於只賺回成本的一部分,但相比較連本錢都撈不回來的韓國商賈,魏人依然是勝利方。

只不過,這種招數太過於傷筋動骨,就算是像魏國這種大國,也不敢過分使用——就像這次,魏國僅僅只是針對韓國的商人,可不敢針對全天下其他國家的商賈,為了避免的就是打擊面過大,導致魏國成為眾矢之的。

鑒於魏國商人的率先開戰,韓國商賈在失去先機的情況下,亦迅速聯合起來,展開反擊。

但遺憾的是,他們所面對的敵人實在是太強大了。

安陵的文少伯、定陶的陶洪、成陵的成陵王趙燊,也不曉得是不是在韓國這個外敵的刺激下,亦或是北亳軍首領向軱死後,魏國朝廷近幾年對宋郡的籠絡終於有了成效,使得魏人與宋郡人首次站在了同一方陣營——魏國商人以文少伯為領袖,而宋郡商人則以定陶的陶洪為領袖,雙方精誠合作,對韓國的商賈展開窮追猛打,一步一步蠶食韓國商賈在臨淄的市場份額。

截止到八月中旬的時候,在齊國王都臨淄城內,許許多多來自韓國的商賈,皆被迫關閉了商鋪,轉移了產業,只剩下一小部分人,仍在魏國商賈的聯手打壓下艱難生存。

期間,不乏有韓國的商賈因為被魏國商賈擠垮,喝得爛碎如泥,在臨淄城內投河自殺。

這讓世人進一步認識到,這場不流血的戰爭,其實是多么的殘酷。

待等到九月初,韓國的商賈勢力,基本上被魏國商賈逼得退出了臨淄市場,隨即,魏國商賈便以臨淄為中心,輻射齊國境內各郡。

得知此事,士大夫管重嘆息道:「這是要趕盡殺絕啊。」

不得不說,臨淄宮廷前前後後目睹了這場史無前例的不流血戰爭,但對此卻毫無辦法。

說實話,齊國是有這個能力協助韓國商賈擊退魏國的商賈的,甚至於,臨淄朝廷也可以通過操控的方式來協助韓國的商賈,但齊人不敢。

畢竟這會兒的魏韓兩國,已經處在戰爭一觸即發的邊緣,倘若他齊國膽敢協助韓國,那么很有可能遭到魏國的記恨——齊國可不像韓國,它可沒有廣闊的國土縱深,倘若這會兒魏國對齊國用兵,齊國恐怕連半年都守不住。

很快地,齊國這個縱觀整個中原除魏國外第二大市場,幾乎一下子就被魏國的商人占領,魏國商人通過大量價廉物美的貨物,奪取了韓國商人的市場份額,將其趕出了齊國市場。

然而在取得了這場勝利後,魏國商賈仍不滿足,仿佛是早有預謀地,窮追不舍殺到韓國本土,將大量各種貨物以低賤的價格傾銷到韓國國內,非但使得韓國的商人損失慘重,就連農民亦受到牽連,大量農產品堆積,無法處理。

當這個消息傳到薊城後,韓王然前所未有地震怒,一腳將面前的御案給踹翻在地,旋即自己也被氣暈當場。

魏興安八年,魏國通過一場商賈間的貿易戰爭,使世人深刻體會到,這場不流血的戰爭,實際上亦堪比真正的戰爭般殘酷。

而它造成的破壞力,比魏國直接派兵攻打韓國還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