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虛虛實實(二)【二合一】(2 / 2)

「單單如此,並不能證明元邑侯韓普暗中投靠了魏國吧?」

「不錯。」韓王然點了點頭,輕聲說道:「單單如此,的確不能證明元邑侯韓普暗中投靠了魏國,真正讓寡人起疑的,乃是他那批看似源源不盡、卻又無法說清來歷的糧食……說什么在太行山秘密建造了幾個糧倉,這種謊言也只能蒙騙三歲小兒。倘若寡人沒有料錯的話,那些來歷不明的糧草,十有八九來自太行山另外一邊的魏國上黨郡……」

說到這里,他眯了眯眼睛,喃喃說道:「由此可見,在策反元邑侯韓普這件事上,魏國怕是派出了一位了不得的臣子,且這名魏臣在其朝中的地位很高,比上黨守姜鄙還要高,所以才能指使上黨守姜鄙配合他的行動,暗中押送糧草給韓普……」

聽了韓王然對此事的剖析,衛卿馬括敬佩不已,忍不住問道:「大王,您的意思是,元邑侯韓普的作亂,乃是魏國在背後教唆?臣不明白……既然魏國策反了元邑侯韓普,為何不叫韓普在關鍵時候倒戈,或者配合國境的魏軍,對武安、柏人、巨鹿發動兩面夾擊呢?這樣不是更好么?為何要故意叫元邑侯韓普暴露?」

「因為魏國的胃口更大。」

韓王然看了一眼馬括,沉聲說道:「倘若寡人沒有料錯的話,元邑侯韓普,是魏國故意拋出來試探前方路況的石子,為的,就是來看看我薊城的反應,由此推斷,寡人故意叫人傳出去的死訊,究竟是真是假……投石問路,哼,很高明的手段不是么?」

馬括欲言又止,在猶豫了幾番後,皺眉說道:「似這般,薊城當如何應對?」

韓王然想了想,平靜地說道:「在元邑侯韓普背後指點他的人……或許就是那名魏國的臣子,很不簡單,籠絡民心很有一手……」說到這里,他忽然想到了一人,問道:「那個人,到哪了?」

馬括猶豫了一下,這才小心翼翼地說道:「釐侯?……差不多快抵達漁陽郡了。」

韓王然沉默了片刻,說道:「待他到了薊城,你親自迎他入宮,來見寡人。」

「……是。」

片刻後,待等馬括退下之後,韓王然拾起被褥上那幾份情報,喃喃說道:「無論你是誰,寡人都不會叫你得逞……」

說罷,他面色微變,猛地用手捂著嘴。

隨即,一連串劇烈地咳嗽聲,響徹這座宮殿。

兩日後的早晨,釐侯韓武的車駕,緩緩駛入了薊城。

在車廂內,釐侯韓武正襟危坐,一臉嚴肅,仿佛在思考著什么重大的問題。

他那嚴肅的表情,唬地他的妻妾與兒女均不敢打攪。

忽然間,馬車緩緩停了下來。

感覺到此事,釐侯韓武睜開眼睛,詢問為他駕車的馬夫以及在外保護的衛士。

這些馬夫與衛士,皆是他當日逃到巨鹿城後,由巨鹿守燕縐親自挑選的衛士,雖然燕縐口口聲聲說送他前來薊城是為了助他奪取王位,但釐侯韓武絲毫也不信。

倘若燕縐果真要助他奪取王位,那么此刻,他燕縐人在哪?他的軍隊又在哪呢?

他被燕縐這個過去的心腹愛將給賣了。

或者說,是燕縐用韓王然的死訊將他引誘回國——事實上在釐侯韓武看來,他義弟韓王然的死訊,十有八九也是假的。

但即便猜到了這些事,釐侯韓武還是沒有絲毫輕舉妄動,一來是此番跟隨他前來薊城的護衛,皆是巨鹿守燕縐的心腹,二來,他也想見見他的義弟韓王然,親口詢問詢問他:你到底想做什么?

「釐侯,衛卿馬括親自來迎接您了。」車外的護衛,對釐侯韓武說道。

『馬括?上谷守馬奢之子么?那個毛頭小子,居然也混到了衛卿的高位……』

釐侯韓武意味不明地哼了哼。

片刻之後,就有人撩起了車簾,隨即,衛卿馬括朝著車廂內釐侯韓武抱了抱拳,看似恭敬地拜道:「釐侯。」

「……」釐侯韓武上下打量著馬括,微微點了點頭。

見釐侯韓武神色冷淡,馬括也不在意,微笑著說道:「恭喜釐侯返國,末將已備好了酒水,為釐侯接風。」

「……」釐侯韓武目不轉睛地盯著馬括臉上的笑容。

雖然他久在魏國,不過卻也知道馬括如今是他弟弟韓王然身邊的親近臣子,既然馬括滿臉笑容地前來迎他,那么很顯然,他義弟韓王然根本就沒有死。

「好!」

釐侯韓武很干脆地應道,干脆地讓馬括都有些意外,心下暗暗嘀咕:莫不是被他看出來了什么?

不得不說,馬括太小瞧釐侯韓武了,釐侯韓武作為當年跟康公韓虎爭奪大權的權臣,其眼界、城府又豈會差?

在囑咐了車廂內妻兒幾句後,釐侯韓武干脆下了馬車,示意馬括立刻帶他去那所謂的接風筵。

途中,釐侯韓武坐在馬上淡淡問道:「是他讓你來的?」

馬括張了張嘴,笑得有點勉強:「末將不知釐侯這話……」

「哼。」

釐侯韓武也不再多說什么,一直等到馬括領著他來到王宮的偏僻小門時,他這才帶著幾分嘲弄看了一眼馬括,看得馬括很是尷尬。

在馬括的帶領下,釐侯韓武來到了韓王然歇養的那座宮殿,邁步走了進去。

不得不說,此時的韓武,心情很是復雜——其中更多的是失望跟憤怒。

他自認為他當年待義弟韓然不薄,一直都維護著這個弟弟,可是這個弟弟,卻在最後狠狠捅了他一刀,以至於使他淪為在魏人眼中毫無價值的人質。

心中這股憤怒,迫使他的腳步越來越快,他恨不得立刻就沖到義弟韓然面前,揪住後者的衣襟質問: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

可當他邁步走入內殿時,他忽然呆住了,因為他看到,他弟弟韓然正躺坐在一張卧榻之上。

那模樣,一下子就刺激到了韓武的回憶:當年他父親韓王簡,臨終之前就是這樣躺坐在卧榻上。

他走到卧榻旁,難以置信地看著弟弟那憔悴的臉龐,一時間,心中的憤怒退地一干二凈。

「義兄,對不住。」卧榻上的韓王然,微笑著說道。

那笑容,那溫柔的語氣,就仿佛當年韓王簡告訴年幼的韓武,說他不會有事……

「你……怎么會變成這樣?」釐侯韓武問道,語氣中帶著幾分心痛,這讓他自己都感覺有點不可思議。

此時,馬括已搬來了一張凳子,釐侯韓武亦不客氣,坐在凳子目視著弟弟,看著這個才三十幾歲正當年的弟弟,那憔悴的臉龐。

「只是些許小疾而已。」韓王然咳嗽了兩聲,隨即歉意地看著釐侯韓武,說道:「義兄,別怪我,當年若贖你回國,我未見得能奪回王權……」

「……」釐侯韓武的嘴唇蠕動了幾下。

事實上他對此耿耿於懷,可是看著此刻這般模樣的韓王然,他卻怎么也恨不起來,在神色復雜地盯著弟弟看了半響後,他悵然嘆了口氣:「罷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說罷,他岔開話題問道:「你假傳死訊,並非只是叫燕縐把我騙回國吧?為何假傳死訊?是因為魏國么?」

韓王然點了點頭,說道:「我設法聯絡了齊國與楚國一起對抗魏國,本來我打算吸引魏國的兵力,為楚國偷襲韓國創造機會,不曾想,卻被趙潤給看穿了……故而,我希望通過假傳死訊的辦法,希望能讓魏國上鉤。沒想到,魏國太過謹慎……」

說著,韓王然便將元邑侯韓普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釐侯韓武。

釐侯韓武終究是當年久在高位的權臣,眼界自然不同,當然也看得出元邑侯韓普那些舉動背後的陰謀,當即就皺起了眉頭。

而此時,就聽韓王然正色說道:「義兄,當年的事,是我對不住你,但如今,國家,還有祖宗社稷,都需要你再次出面主持大局……這次我不方便出面,如今國內,就只有義兄你能夠挫敗魏國的陰謀,咳咳咳,否則,否則,我大韓這回,恐有覆亡之危……」

說到這里,他目視著釐侯韓武,繼續說道:「待度過此國難之後,我願將王位歸還義兄。」

「……」

縱使是釐侯韓武在魏國做了幾年無人問津的人質,心境方面已磨礪地波瀾不驚,在聽到這句話後,亦為之動容。

然而連他都意外的是,他此刻竟然根本都沒有任何有關於王位的想法,反而心情因為韓王然的一句話,沉甸甸地墜地難受。

「你……將死了么?」

他的嘴唇微微顫抖。

隨即,待看到韓王然為之沉默後,他的手都忍不住開始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