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將李霖難免有些慌亂。
要知道,昭關軍乃是楚國的精銳,經過長期的訓練與磨合,是故才能做到在戰場上臨時變陣,可他李霖麾下的魏卒,卻不具備這個能力——事實上他麾下的魏卒,此刻陣型已經夠亂了,若再變陣,就算他的命令能傳到麾下各個將官的耳中,魏卒也沒辦法變陣。
若強行變陣,很有可能導致魏軍各部相互沖撞,自亂陣腳。
忽然,李霖靈機一動。
『反正這些民兵也不怕死,索性就……』
想到這里,他抬手指向楚軍那仿佛三叉戟陣型的兩個空檔,連聲喊道:「進兵!進兵!殺過去!……繞開前方的楚軍,從其兩側殺過去!」
片刻之後,鑒於李霖全軍壓上,前方的魏卒在不明所以的情況下,被涌動的己方士卒擠到了楚軍那三叉戟陣型的兩個空檔。
「唔?」
此時項孌正跨坐在馬上,環抱雙臂注視著前方的戰況,忽然瞧見魏軍變陣,左右分離殺入了己方的陣型,他心中微微一愣。
『那李霖……這是要狙殺我?』
想到這里,項孌舔了舔嘴唇,暗暗冷笑於魏將李霖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
可漸漸地,他就感覺情況不對勁了,因為對面的魏軍,仿佛根本就沒有「齊心一致攻到他將旗所在」的意思,他們一邊進兵,一邊攻擊兩側的楚軍。
在他看來,對面魏軍的陣型已經全部亂了,甚至於,由於其各自為戰,根本無法對昭關軍造成什么大的威脅。
不誇張地說,倘若他此刻直接下令突破,搞不好可以直接鑿穿李霖軍。
唯一的問題,這樣做有意義么?
要知道,鑿穿敵軍的目的,是為了讓敵軍的陣型潰散,而眼下李霖軍的陣型,本來就已經徹底被打亂了,縱使鑿穿這支魏軍,又能怎樣?
『……』
看著前方的戰況,項孌陷入了沉思。
眼下他有兩個選擇,其一,下令麾下的昭關軍分割李霖軍,不過這樣做意義不大,因為李霖此刻本身就是各自為戰的狀態;其一,即甩掉李霖軍,繼續進兵,進攻魏軍的前中軍,或者是中軍右翼。
項孌望向遠處的魏軍的陣列。
據戰前斥候傳來的消息,魏軍的中軍,乃是雒陽禁衛軍,是這個戰場上唯一一支絕不會遜色他聯軍任何一支軍隊的魏國精銳,縱使項孌對其麾下的昭關軍有足夠的信心,碰到這支魏軍,也必須得提高警惕。
更何況,對面遠處的魏軍,並非不只有雒陽禁衛軍,還有右翼的十幾萬魏卒,雖然這十幾萬魏卒相比較雒陽禁衛軍遜色許多,但倘若雙方兵力差距太大,縱使是項孌的昭關軍,恐怕也難以避免損失慘重的局面。
『這個時候,需要有另外一支軍隊為我軍牽制「雒陽軍」……』
項孌心下暗暗想道。
而就在這時,便有幾騎斥候奔到他附近,高聲喊道:「項孌將軍,項末將軍命你繼續進兵!……他已命斗廉、乜魚二將,率領兩萬符離軍出陣,為您牽制雒陽魏軍!」
項孌聞言心中一驚,下意識扭頭看向己方的陣列,果然瞧見在前中軍的位置,有一支軍隊正迅速邁向這片戰場。
『不愧是兄長!』
項孌心下暗喜,當即下令道:「傳令下去,甩開李霖軍,繼續進攻魏軍右翼!」
「是!」
左右立刻前往傳令。
而與此同時,在魏軍的前軍中,魏王趙潤所乘坐的王車,正停在前軍主將周驥的旁邊,關注著前方的戰況。
當看到李霖軍陣型大亂時,魏將周驥微微嘆了口氣,搖搖頭說道:「終歸還是太勉強了……」
「這已經很了不起了。」
趙潤在聽到了周驥的話後笑著說道:「能堪堪擋下項孌,李霖與其麾下的兵將,已經足夠出色了,不可再奢求更多。」
聽聞此言,周驥亦點了點頭,隨即詢問道:「陛下……不,將軍,需要傳令中軍右翼,命上梁侯趙安定麾下的軍隊支援李霖么?」
雖然他是前軍主將沒錯,但趙潤這位「天將軍」此刻就在陣前,他當然要詢問後者的意思。
「暫時不必。」
趙潤搖搖頭,分析道:「據我所知,項孌為人高傲,多半不屑於長時間與李霖的軍隊糾纏,或會伺機甩掉李霖麾下的士卒,徑直殺到我軍的陣前……若果真如此,李霖部暫時不至於會有覆亡的危險,並不需要上梁侯的支援。」
周驥聞言眉頭一挑,略感驚訝地問道:「那項孌果真敢徑直襲我大軍?」
趙潤淡淡一笑,說道:「只要項末派出其麾下軍隊幫他牽制我雒陽禁衛軍,那項孌就敢……」
說到這里,他好似瞧見了什么,朝著前方努努嘴說道:「喏,項末動了。」
周驥聞言一驚,立刻扭轉看向戰場,只見在遙遠處的聯軍,其前中軍果然出動了。
此時,就聽趙潤淡淡說道:「項孌看不起李霖麾下的軍隊,這不出奇,畢竟那些健兒終歸沒有經過嚴格的訓練,雖有一腔保家衛國的決心,但登上戰場,往往難以顧全大局,只會下意識地追擊眼前的敵軍……周驥,你知道這樣會導致什么後果么?」
周驥想了想,回答道:「這樣會導致,在項孌甩開李霖部後,李霖部的士卒,或會繼續掉頭追擊項孌的昭關軍……」
「不錯。」趙潤眯了眯眼睛,繼續說道:「介時,再派上梁侯傾盡麾下兵力擋下項孌,那項孌麾下的楚軍,就會陷入李霖與上梁侯趙安定兩人的前後夾擊……」
聽聞此言,周驥皺著眉頭說道:「可這樣的話,李霖部不是向後背完全暴露給聯軍了么?……據末將所知,聯軍的中軍左翼,乃是越國的東甌軍,其實力亦非同小可……」
「是故,我軍亦需要一支軍隊牽制越國的東甌軍。」
說到這里,趙潤對身邊的護衛騎說道:「博西勒的羯角騎兵,此刻就在聯軍的陣列附近游盪,找到他,叫他牽制聯軍中軍左翼的東甌軍。」
「是!」
四名虎賁禁衛騎抱拳應聲而去。
見此,周驥心下暗暗稱贊:那項末或許能料敵於先,可他能想到的,這位陛下、不,這位天將軍都能想到,甚至於,比那項末想地更遠。
忽然,他好似想到了什么,連忙說道:「將軍,既然項末麾下的精銳已有所出動,我軍的左翼,是否也可以采取攻勢了?」
「唔。」
趙潤點點頭,隨即沉聲下令道:「燕順,你親自前往前軍左翼,將我此前叮囑你的,轉告侯聃將軍,命他按令行事!」
「是!」
近衛統領燕順抱了抱拳,領命而去。
不多會,燕順便來到了前軍左翼,找到了前軍左指揮侯聃。
只見侯聃,此刻正焦慮地在陣前走來走去,嘴里嘀咕著類似「怎么還不對我左翼下令」的話。
旋即,他便注意到了燕順這位魏王趙潤身邊近衛統領的來到,心下很是驚訝:「燕統領,陛下此刻莫非就在前軍?竟勞煩你前來傳令。」
燕順笑笑說道:「因為情況有點特殊。」
說著,他翻身下馬,待走近侯聃後,附耳對後者說了幾句,只聽得侯聃驚奇不已,睜大著眼睛驚聲說道:「竟、竟有此事?……那桓、唔,那幾人信得過么?」
燕順笑了笑,提醒道:「此乃陛下的判斷。」
「……」侯聃這才徐徐點了點頭。
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趙潤很少會判斷失誤。
「我明白了。」侯聃咧嘴笑道:「請回稟陛下,末將會如他所願,被聯軍一個……天大的驚喜。」
說罷,他接過護衛遞來了韁繩,翻身上馬,揮手下令道:「前軍左翼諸兵將聽令,全部壓上,徐徐進兵,各將聽我號令!」
在侯聃的命令下,魏軍前軍左翼的數萬魏卒,包括部署到這邊的眾多武罡車、連弩戰車、龜甲車等等,徐徐將聯軍的方向前進。
由於這些戰車的機動力限制,侯聃軍的前進速度非常緩慢,但這並不妨礙這支魏軍在有所異動的當下,就引起了聯軍方的注意。
當即,那些在戰場上游盪,佇馬觀望的楚軍斥騎,立刻就有人將此事稟告前軍主將項末。
「魏軍左翼出動了?」
在得知這個消息後,項末立刻提高警惕:「來人,速速前往衛軍所在,命衛邵等人做好准備,抵擋魏軍!」
「是!」
瞥了一眼離去的傳令兵,項末再次放眼整個戰場,且同時在腦海中預估這場戰事的走向。
在他看來,就眼下這個局面而言,其實他聯軍方是稍稍占據上風的,只要一點點積累優勢,這些優勢遲早會成為擊敗魏王趙潤的勝勢。
但不知為何,他心中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