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因勢利導【二合一】(2 / 2)

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趙潤若有所思。

他倒不是在思索楚國的事,而是在思索巴蜀的事。

今年二月初,張啟功先啟程前往黔地,然後折道南陽,在魏將博西勒的引薦下,與南陽的羯族人取得了聯系。

與三川郡境內那些願意融入魏國的羯族人不同,南陽的羯族人,即當年「魏川戰役」的失敗方,主要由當時的羯、羚兩個部落族人構成,依舊還抱持著原先的放牧羊群、搶掠鄰居的習俗習慣,區別僅在於,這些羯族人並不敢侵犯魏國,畢竟世間傳論,魏王趙潤是出了名的護短與睚眥必報:任何敢殺害一名魏人,就要做好被無窮無盡魏卒攻滅國家、覆亡部落的准備。

就像當下,但凡時有點眼力的人,都能看出魏國將在一到兩年後對齊楚兩國展開報復,報復齊楚兩國這次聚集聯軍攻伐魏國,致使無數魏人因此喪生的仇恨。

不敢得罪魏國,是故南陽羯族的搶掠目標,就只剩下了西邊的巴蜀與東南的楚國兩個方向。

鑒於楚國西部這邊有平輿君熊琥麾下的軍隊駐守,因此,南陽羯族主要還是在巴蜀這邊搶掠,搶掠的東西包括糧食、絲綢、金子、礦石、女人、奴隸等等。

時不時地,南陽羯族人會通過川雒聯盟與川北聯盟,與魏國展開不可告人的私下貿易,比如說奴隸,近幾年工部在展開種種大規模工程時所依靠的勞力,其中七成都是奴隸,而在這些奴隸當中,來自巴蜀的奴隸占得比重並不小。

當然,考慮到魏國的風評,魏國朝廷是不會承認使用奴隸的,而統一稱作役夫,只管吃住沒有工錢的那種。

記得今年四月初時,張啟功已成功地雇佣了一批南陽的羯族人,准備帶著這群桀驁不馴的羯族人到巴蜀攪風攪水,攪黃秦國攻略巴蜀的戰略計劃。

然而沒想到的是,張啟功卻從南陽羯族人的口中得知了一件事,即楚國似乎亦對巴蜀產生了染指之心。

具體情況目前尚不得而知,因為張啟功還未送來書信講述具體情況,他只是在上一份書信中,講述楚國好似亦有類似秦國的相關意圖罷了。

對此,趙潤並不驚訝,因為當年熊拓尚在楚西作為暘城君的時候,他就想方設法要與巴人加強關系,然後借助巴蜀的一個小國作為跳板,使楚西能介入到混亂的巴蜀之地。

而現如今,楚國其實也面臨著與秦國一般無二的窘境,即有兵無糧。

在這種情況下,楚王熊拓將主意打到了巴蜀之地,這並不是什么太稀奇的事。

『呵,倘若秦楚兩國皆欲攻占巴蜀……那就有樂子瞧了。』

趙潤饒有興致地想道。

「父王——」

不遠處,傳來了趙衛、趙川等幾個兒子的呼喊聲,趙潤轉頭一瞧,這才驚訝地發現,幾個兒子的懷中捧著一條大魚,似乎是剛剛從溪流中捕捉上來的。

眉梢一挑,趙潤帶著幾分微笑朝著兒女們走了過去。

難得的家庭聚會,他並不希望被什么事而打攪,更何況,巴蜀有張啟功在,宋郡有司馬尚、許歷、桓虎等人在,他確實無需太過於擔心。

過了半個月,即五月初,魏王趙潤的回信,送到了宋郡「豐縣」,送到了宋郡守司馬尚手中。

在仔細看罷魏王趙潤在書信中對於楚國那種殘酷練兵方式的分析後,司馬尚心中大定之余,亦暗暗欽佩於這位君主的眼力之高明。

他將目前尚留在宋郡的商水游馬的將領馬游請了過來,向後者出示了魏王趙潤的書信,並說道:「陛下示意我等,要向凜冬般殘酷地對待那些楚國士卒,讓那些楚國士卒對我宋郡心存畏懼,介時楚軍的將領再強迫那些楚國士卒不惜犧牲進攻我大魏,那些士卒就會對他們的將領心存怨恨;除此以外,對於願意投奔我宋郡的楚國士卒,陛下要求我等和善對待……楚國待他們以「嚴」,我等就待他們以「寬」;楚國待他們以「暴」,我等就待他們以「仁」,時間一長,那些楚兵自會源源不斷逃向我方。」

聽聞此言,馬游心中亦是大喜,連聲說道:「如此一來,楚國好比是在為我大魏作嫁衣。……我立刻寫信派人通知商水。」

原來,在一個月前,商水郡那邊亦出現了類似的現象。

當日,司馬尚便來到了昌邑城內的俘虜營,視察這些楚軍俘虜的境況。

這些楚軍俘虜,都是在最近楚國軍隊攻打豐縣的期間被魏軍俘虜的。

對於這些俘虜,說實話司馬尚挺頭疼的。

殺了吧,無端殺俘不是他司馬尚的性格;可放這些人走吧,這些人十有八九還是會逃到新陽君項培的麾下,然後在那位楚國三天柱的命令下,再次前來攻打豐縣。

是故,司馬尚索性就決定暫時關押這些俘虜,平日里叫這些人在魏卒的監視下修補城防什么的。

可現如今得到了魏王趙潤的授意,司馬尚決定先從這批俘虜下手。

不得不說,楚國的平民,他們對於國家的忠誠,比較魏國、韓國確實要輕地多,就像俘虜營的這些楚軍俘虜們,他們當中有超過一半是糧募兵——即為了得到微不足道的糧食養活家人,而毅然決然出賣自己,賣給楚國軍隊的平民。

對於這種因為走投無路而投身楚國軍隊的平民來說,只要給予他們活路,他們又豈願意踏上戰場?

因此,當司馬尚詢問他們是否願意投奔魏國、成為魏國的子民時,這些楚國士卒紛紛表示願意歸順。

他們唯一的顧慮,只是留在家中的父母妻小罷了。

見此,司馬尚便笑著對他們說道:「即便你等擔憂尚在楚國的家眷,本將軍便將你等釋放,給你們干糧,讓你們得以返回楚國,帶著家小投奔我宋郡……倘若你等還有相識的同澤,或者家中少有兄弟叔伯,不妨帶著他們一同前來投奔我宋郡,我宋郡有的是錢糧可以養活你等。……另外,倘若你等能拉來兄弟叔伯、軍中同澤,我宋郡還會相應地給予獎勵。拉來五人,則授予伍長之職,拉開十人,則授予什長之職。除此之外,還有田地、房屋可供於你等。」

這一番轉達魏王趙潤授意的言論,聽得這些楚軍俘虜們怦然心動。

一個時辰後,司馬尚果然命人打開城門,將這些楚軍俘虜皆給放了。

看著這些楚軍俘虜奔散離去的背影,司馬尚對馬游說道:「只要這些人當中,有一半被你我說動,楚軍就有樂子瞧了……」

「嘿嘿。」馬游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就像司馬尚所猜測的那樣,那兩千余楚軍俘虜當中,其實只有寥寥七八百人徑直返回楚國,返回故鄉去接家小投奔宋郡。

倒不是說其他人只是假意要投降宋郡,想來更多的原因是因為這些士卒不認得返回故鄉的路而已,是故才無奈回到了新陽君項培的麾下。

回到新陽君項培的麾下後,這些楚軍俘虜將司馬尚的話透露給了其他的楚軍士卒們,讓其余的楚軍士卒們亦怦然心動。

於是乎,新陽君項培麾下的楚國軍隊中,開始有預謀地出現大批士卒逃走的跡象——這些士卒往往是以同一個村、同一個縣的相識為團體,在入夜時一起逃走,好彼此有個照應。

期間,自項末戰死後而成為項培麾下部將的驍將乜魚,率先察覺到這個狀況,在下令抓捕了一批逃兵時,拷問出了這些士卒潰逃的真正原因,連忙將此事稟告新陽君項培:「君侯,宋郡的司馬尚,他將俘虜的我軍士卒放了,許諾他們種種厚待,以至於我軍中,陸續出現逃兵……」

新陽君項培聞言此事後,面色大變。

旋即,他長長嘆了口氣。

事實上,他早就料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他們這般殘酷地對待麾下士卒,不惜讓督戰隊、正規軍舉著兵器強迫那些糧募兵與新兵踏上戰場,與魏軍交戰,可想而知這些士卒心中的怨氣之重。

而現如今,宋郡的司馬尚趁機向這些士卒示好,許下種種承諾策反他們,想想也知道那些士卒會選擇哪方。

但理解歸理解,所處的立場,使得新陽君項培不能姑息這種情況。

於是,他立刻召集了麾下諸軍,當著全軍兵將的面,將那些試圖逃走的逃兵處死,並對滿營兵將說道:「這即是逃卒的下場!……我殺他們,並不僅僅只是因為他們當了逃卒,而是因為他們試圖投奔魏軍。魏國是我大楚的敵人,在不久以後,魏國將會派遣大軍攻伐我大楚,倘若人人都如這些叛徒一般投奔魏國,我大楚必將因此而覆國。記住,你等是為了國家而犧牲!」

此後幾日,新陽君項培不遺余力地向麾下士卒灌輸保家衛國的思想,使得軍中士卒逃走的情況,稍微改善了一些。

但遺憾的是,宋郡的司馬尚好似偏偏要跟新陽君項培作對,故意派出投奔宋郡的楚國士卒,向新陽君項培麾下的楚國士卒喊話,大喊什么「魏楚戰爭與平民無關」、「楚國暴虐不仁,諸君不應當助其為虐」等等,導致楚國軍隊中,又開始出現士卒大批逃走的跡象。

這讓新陽君項培恨得牙癢癢。

可恨歸恨,他對此也毫無辦法。

於是乎,宋郡的局勢,以一個詭異的平衡局面僵持住了:楚國傾力抓捕壯丁、或用類似「保家衛國」的口號哄騙國內平民前赴宋郡;至於宋郡的司馬尚,則一方面毫不留情地殺死進犯境內的楚國士卒,另一方面,又許下種種優厚的待遇,策反、招攬這些楚國士卒,將其編入宋郡的軍隊。

值得一提的是,魏方的司馬尚與楚方的新陽君項培,二人在這件事上的想法出奇的一致:楚國(楚水君)所謂的練兵之策,簡直愚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