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無名之輩(1 / 2)

找到九號的地方,是在一座森林里面的木屋當中,九號已經無法保持人的型態,只是一團仿佛隨時都會散去的,灰蒙蒙的霧團。

林中的土壤是濕透的,好像是大雨滂沱之後,輕易踩上去,怕是都要粘了一腳的泥濘。

樹木倒下了不少,有些是連根拔起地倒下的。

天還下著雨,不大不小的雨水。

這里就好像是一座破敗的墳墓。

優夜打開了一把黑色的傘,為洛邱擋著這不大不小的雨水。

他和她接著走入了木屋當中,他看著面前的霧團,似乎想要努力地匯聚著,但就像是水中已經散開的泥沙,已經失去了粘性。

「他的力量,甚至體力都幾乎消耗完了。他在做什么。」

她清楚黑魂使者的這種狀態,就像是耗盡了油的燈光——當然,黑魂使者就算是死亡,也能夠通過命燈歸來。

洛邱從地上建起來了一份地圖。它就在這團霧氣的下方。打開的地圖,還有一個紅色的標記。

這個標記是會移動的,每一次的移動,都是洛邱在授意。

微思間,難以匯聚的霧氣,一點點凝聚……老板的意念,在不經意間就讓原本應該散去,只留下命燈,塵封在約櫃中的黑魂使者,得到了一次重聚的機會。

雨水從已經破掉的屋頂打落,寒意濃烈,只是看了一眼就能讓人打從心里面渴望一個火爐,或者一堆柴火。

其實沒有用掉的多少的時間,九號就已經重新恢復到原來的狀態。

他漸漸地睜開了眼睛……與洛邱記憶中沒多少的區別,九號顯得相當的平靜。每個黑魂使者各自的性格都不太一樣。

太陰子擅長的是阿諛奉承,而十八號則是察言觀色的類型。大哲是能夠一莽到底但有粗中有細的類型,尼祿其實有點混世魔王的行給,但比任何人都要愛惜自己的存活問題。

九號是洛邱最早接觸的黑魂之一,算起來,他和優夜一樣,都可以算作是上一任留下來的遺產。

有點兒木訥,但顯然也是務實的類型……洛邱與九號接觸的時間不算長,一開始只是覺得他會默默地完成自己的職責。

通過細度過往的賬本,會發現九號成為使者的時間並不長,與現存的那些動則數百年,甚至千年以上,但還處於休假或者沉睡,又或者長期任務的黑魂相比起來,顯然過於的『年輕』。

但他的業績並不少……可作為黑魂使者來說,他不僅不顯得強大,反而還能夠用弱小來形容,因為他成為黑魂使者以來,每次所獲得的業績,都已經用在了別的地方——按照他成為黑魂使者之前的某個意願。

……

「生個火吧。」

殘破的木屋內,重聚醒來之後,九號保持著一種沉默的姿態……洛邱在他的眼中,幾乎看不到畏懼慌亂之類的東西。

屋外還是下著雨,雨水像是水簾,就在這屋子中央上方屋頂處落下。生火的地方在屋子的一角,還算是完整的地方。

借著火光,洛邱看著地圖上的紅色游標——顯然,校對這個紅色游標所在地圖位置的話,會發現此時所身處的地方,還相隔了一段距離。

顯然就好是停在了這里,並沒很好地完成洛邱之前吩咐下來的『任務』——讓他跟著紅色游標,經過地圖上的這些地方。

其實就好看起來要顯得比較年輕,大概是三十歲左右……好像這就是他成為黑魂使者之前的模樣。

一身黑色老舊的中山裝,是那種像是洗得白發的類型。

「九號,你為什么消耗了這么多的力量。」女仆小姐作為總管黑魂使者的職位,終於還是問出了聲來。

九號看著柴火,這時候抬起頭來,幽幽道:「前面的河漲了,這些日子暴雨不停,上有的堤壩蹦了。我擋住了洪水。」

女仆小姐淡然道:「但我沒有收到有類似交易的報告……這是你私下的行為?」

「是的。」九號平靜地點了點頭,。

女仆小姐下意識地看向了自己的主人,隨後眉頭略皺道:「九號,你應該知道,主人雖然不會過問使者的行動,也給予你們很多的自由……但是你也有義務維護自身的安全。你的力量幾乎耗盡,說不好就要回到約櫃當中,重塑你的身體,需要消耗主人的力量……作為黑魂使者,沒有給主人創造價值,甚至還連累主人,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

語氣稍微有些重,這還是洛邱第一次看見優夜有點兒生氣的樣子……想來九號的行為,是真的已經碰到了她管理的底線——在並非交易目的的前提下,為了私自的目的而幾乎耗盡力量,繼而需要消耗主人的力量補充。

洛邱卻擺了擺手,讓女仆小姐停下她接下來的說話……他很清楚優夜大部分時候,都比自己更加看重他自己壽命的消耗與增加。

「主人……」

洛邱微微搖頭,隨後折了一根木枝,扔入了柴火當中。木枝是濕的,但柴火正旺,很快就有水汽烤出,在截口的地方,發出了吱吱的聲音。

「其實,一直以來都還沒有和你好好聊過天。」洛邱微笑道:「想來像我這樣做老板的,大概是不及格的。」

九號怔了怔,有些詫異……他搖了搖頭,「不,在我看來,你比前任好更好一些……但我不知道,你能維持多久。」

「九號,注意你的口吻。」女仆小姐目光微微一冷,但洛邱投來了稍安勿躁的目光。

洛老板道:「不管能維持多久,我都會努力維持下去就是了……可以給我說說,為什么要不惜代價,擋住洪水嗎。」

九號淡然道:「不擋住洪水的話,下游的田地都會被淹,附近有十幾個村子,他們的生計都在這里。」

洛邱點了點頭,旋即問道:「如果是這樣的話,想來是一次大批量的交易單子……按照你過往的業績看來,你是應該會出手的,對嗎。」

「我…我不知道。」九號沉默片刻…目光看起來多少有些茫然。

洛邱看到了木屋內有幾口老舊的不銹鋼杯,又看屋外有些松樹,便取來了一些松葉,放入不銹鋼杯中,取水來煮著。

煮著煮著,九號忽然說道:「我以前,好像也這樣煮過松葉茶。」

洛邱微微一笑,輕聲道:「這段旅途,看到了什么,聽到了什么。」

九號沉思,他方才從新重新,思緒尚且在混亂當中,而現在開始一點點重拾……想著這段旅途的事情。

他緩緩說道:「我一直走著,路過了很多的地方。它們對我來說,似曾相識……我漸漸明白到,這段路途,興許是於我曾經的記憶有關的。我清楚地知道老板你給我的這條路線是什么……是的,我知道的。」

九號用的是一種,仿佛自由並非自己的口吻,「他應該是知道,但是他對於這一切一直以來都沒有太多的感受,甚至可以說,沒有任何的感覺。直到這一次,他在主人的授意下,來到了這條路的,他似乎開始感受到一些不同的地方。」

「他想起來了什么嗎。」洛邱親手剝了一些松葉,又扔入了杯子當中。

九號搖搖頭:「他什么也想起來,只是感覺到了從前所沒有的不安。他就這樣一直走著,後來他來到了一處博物館。他在這家博物館里面,一呆就是三天的時間。」

洛邱問:「他看見了什么。」

九號道:「堅強不屈,滿腔熱血……里面的東西,一幅畫也好,一個水壺也好,甚至只是一根開裂的皮帶也好,他都能凝視很長的時間,但同時,他還看到了落寞。」

「落寞?」

「是的,落寞。」九號緩緩閉上了眼睛,仿佛這一切就在眼前,「他不知道那到底是怎樣的一種感情,那里記載著太多的東西,但是他除了自己之外,幾乎看不到一個人。他到過了館長的辦公室,卻看見館長是一個三十來歲的青年,看著這個青年的館長正在寫一份計劃,計劃把這家博物館改建,或許可以吸引更多的游客……他忽然有種憤怒的感覺。」

「為什么憤怒。」

九號道:「當時外邊的銀行在發售紀念幣,他看見了銀行里外都排滿了人龍……他看到了這些人的熱情,但他聽不到這些人討論紀念幣背後的故事。」

「什么樣的故事。」

九號道:「戰火的故事。」

「一枚或許能增值的紀念幣引來人們排隊采購,一家承載了這些歷史的博物館反而無人問津……所以你憤怒了,對嗎。」

九號沒有回答,痴痴地看著窗外,記憶又清晰了一些,「他離開了那個地方,還是按照既定的路線走著,他看到了很多類似這樣的事情……這樣的無人問津的地方。後來他又碰到了一個人。」

「誰。」

「一個老人。」九號低聲道:「一個退休的老兵,很多人都去找這個老人。」

「終於有人關注他,不是很好嗎。」

九號搖了搖頭:「他說不清楚……他親眼看見這個老人坐在自己的家門前,不知所措地面對找上家門的記者,政府的人,還有莫名而來的人。老人的兒媳扶著他,穿上了刮了許多勛章的衣服和那些來的人,一個個的合影,他看到老人的笑,但是他沒有看到這個老人高興的笑。他只是看著這個老人,在一次次的要求下,一次次地講述曾經的那段歲月。」

「你覺得不好?」

「一開始老人是很高興地說著這些故事的,慢慢他就覺得沒意思了,因為這個老人發現,沒過幾天,旁人就又忘記了。他們開始討論別的事情。」

「什么樣的事情?」

「丑聞,尤其是明星的丑聞,大家樂此不疲。」

「你覺得他們不再關注這個老兵了是嗎。」

「他看見這個老兵的家門前很快就冷落了下來。之後又有別的人在網絡上紅火了起來,是一個模樣還不錯的女孩,就說了一句話,然後就火遍了南北。但她很快又消失了,人們的熱情又開始轉向了別人。」

「然後?」

九號道:「他又打算離開這個地方,因為他前面的路還有很長。臨走的時候,他又悄悄地去了一趟那個老兵的家中。老人的兒媳和兒子又不在了,只剩下老人自己坐在家門前,有一條老狗伴著他。他就這樣默默地抽著煙桿,看著家門前,打著瞌睡。」

「他覺得這個老人已經被遺忘了對嗎。」

「或許吧。」九號又搖搖頭:「不過他其實知道,很快又會有另外一個類似的老人,進入公眾的視野……這就像是一個輪回。因為人們喜歡時不時地找出這些東西來。」

「他知道為什么?」

「他知道為什么。」九號點了點頭:「但他覺得沒意思,所以他繼續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