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御賜(1 / 2)

而更令人稀罕的是,嘉靖賜予徐昌的竟是麒麟服。

正德年間的時候,皇帝好武,所以所謂的斗牛服、飛魚服泛濫,原本只有一品才賜穿的斗牛服,先後賜予出去的超過了千件之多,至於飛魚服就更不必說了,這位正德天子顯然覺得不夠過癮,居然來了個見者有份的把戲,幾乎朝中文武官員,人身一套飛魚,這也算是正德朝的一個景觀。

嘉靖登基之後,革除了許多弊政,那么針對這個現象,自然不免要撥亂反正,於是對於賜服的事一下子從寬松變得無比謹慎起來,登基了這么久,滿朝文武賜服的沒有超過十個,而內閣又占去了三個名額,至於錦衣衛最受寵幸的江炳,也不過是一件飛魚而已。

在賞賜方面,嘉靖一向謹慎,有人說他刻薄,其實這也是受了正德的教訓,正德這人太大方,拿這嘉靖與他一對比,當然就不免刻薄寡恩了,可是正德的做法未必正確,因為一旦御賜之物濫發,就不免會讓人有兒戲的感覺,從前的時候,若是有人欽賜的禮服,覺得是滿門光鮮的事,恨不得穿戴出來讓人各種羨慕嫉妒恨。可是到了正德朝,大家對這種賜服就沒有興趣了,甚至許多人家中已經賜了幾套御服,卻都不肯穿出來,道理和先前恰恰相反,只不過是因為人家覺得這東西跟兒戲一樣,拿出來丟份而已。

既然已經改弦更張,可是嘉靖竟是很稀罕地將這御賜之服獎賞給了徐昌,這絕對是一件稀罕事,因為嘉靖所賜的大臣,最低的品級也是四品以上,而且嘉靖極其講究規矩。沒有一品絕不賞賜斗牛,不是三品以上也絕不可能賞賜飛魚,可問題就在於,麒麟服乃是四品、五品官員的規格,按照禮制,是賜穿給四品和五品武官的,而現在的徐昌不過是個六品武官,這換在正德年間或許不是駭人聽聞的事,可是放在嘉靖天子這里。就讓人有點猜不透嘉靖皇帝的心思了。

徐昌到了京師也有這么多時間,他本來就是圓滑的人,早就和許多人打成了一片,消息靈通,這里頭的規矩怎么會不懂?越是懂。就越是覺得這天子賜的麒麟服的可貴,這可是嘉靖天子御賜的東西,一件抵過去十件、百件,足夠他招搖過市了,他連忙道:「陛下隆恩浩盪,卑下萬死難報萬一。」

嘉靖天子似乎很享受這種感覺,手虛扶起徐昌。道:「你是朕的人,朕自然不會虧待你,不要說萬死的話,朕不要你死。朕要你活著,為朕好好辦事,好了,朕待會還要聽翰林師傅們經筳講課。你下去罷。」

嘉靖的一句話很值得咀嚼,至少黃錦就一直在琢磨。等到嘉靖哪一句你是朕的人,他陡然明白了什么,皇上向徐昌賜服既是以示恩寵,更是向人宣示他的態度,告訴大家,只要是天子的『自己人』,天子還是大方的。

徐昌也不再遲疑,拜辭而出。

從崇政殿出來,徐昌又是激動又是慶幸,他自己都想不到自己能把握住這個機會,他原以為自己見了天子,一定會惶惶不安,能說出得體的話出來就已經萬幸,卻也不知突然來了什么勁頭,竟是拿自己在錢塘縣糊弄上官的手段連帶著把皇帝也糊弄了。

看來,這上官和皇帝也差不多,拍馬屁的手段連湯都不必換,就按這葯方,照樣能無往不利!

想到方才的一幕,徐昌便覺得有些得意,他鬼使神差的說出京師里有惡徒不法,無非是他在錢塘縣里糊弄縣令、主簿們的手段罷了,他深知兔死狗烹的道理,所以在錢塘縣,他總是會憑空造出許多敵人,比如說縣里的那些潑皮,他雖然有本事統統讓他們老實下來,可是隔三差五,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為何?無非就是在上官面前凸顯出自己的重要而已,這些潑皮是他賴以為生的器具。

到了皇帝面前,其實也一樣,他陡然想到這個道理,所以才說出了京師里的一些不法之徒橫行的事,所為的就是想告訴皇帝,自己很努力在辦事,而且現在天子腳下遍地都是兔子,身為獵狗的我,自然有了用武之地。

本來徐昌只是想凸顯一下自己的重要,只不過竟是中了頭彩,他滿是興奮的朝宮外走,心里卻是在盤算:「是不是該修書給謙兒那小子了,嗯……如此重要的事還是告知他的好。」

想到這個兒子,滿肚子歪門邪道的徐昌不由心中一暖,忍不住又想:「不知他的鄉試如何了,哎,若是能中,父子盡快在京師團圓了才好,他遠在浙江,總是放心不下。」

而這個時候,在崇政殿里,嘉靖天子正笑吟吟地坐下,他靠在御椅上,玩弄著一支玉筆,突然問黃錦道:「黃伴伴,你以為這徐昌如何?」

黃錦愕然,隨即小心翼翼地看了嘉靖天子一眼,道:「奴婢也說不好。」

「不是你說不好,而是不敢說。」嘉靖莞爾,隨即道:「這個人很聰明,好好雕琢一下,可以承擔大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