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五章:趨利(1 / 2)

嘉靖給徐昌父子賜坐,隨即道:「朕在路政局吃了你們的茶,現在你們進了宮,也來品一品宮里的貢茶吧。」隨即命人斟茶上來,心念一動,突然問:「廣西民變,匪首裹挾三百無知百姓,攻占州縣,這件事,你們知道嗎?」

他剛剛問出口,徐謙父子二人異口同聲地回答:「沒有聽說過。」

其實廣西這件事,急報是昨日送入京師的,若說尋常百姓還沒有收到風聲倒也罷了,徐昌父子畢竟算是消息靈通人士,怎么會沒聽說?

不過徐昌這廝心里打的主意是,他雖是錦衣衛百戶,但分管的卻是路政局,並不負責捕風捉影、探聽消息,若是說自己知道,未免顯得太過『靈通』,難免引人生疑,因此就算知道,當著嘉靖的面,也斷不能傻乎乎的承認。

至於徐謙,想法和徐昌也是差不多,這父子二人,一肚子的壞水,心思都縝密得很,裝糊塗的事,心里頭也都有默契。

嘉靖期許的點頭,隨即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道:「朕已下旨進剿,朕只是想問問你們,這件事你們怎么看?」

徐昌毫不猶豫地回答道:「陛下怎么看,卑下就怎么看。」

這個回答也算聰明,徐昌雖也善言辭,可他的並不在於高談闊論,你既然不足夠聰明,就少放厥詞,表現出一副老實肯干的姿態,很容易引起別人的好感。

嘉靖微微一笑,目光隨即落向徐謙。

徐謙的特點就不同了,兩世為人,眼界自然不是老爺子比擬,沉默一下。道:「這件事談不上官逼民反,可也談不上反民十惡不赦,其實無非就是個利罷了。」

「利從何來?」嘉靖露出一絲疑惑之色。

徐謙道:「陛下,藩國每年歲貢,爭先恐後,何以治下百姓進貢,卻往往一再拖延,正德年間的時候,為了保證貢品能及時送抵京師。以至各地鎮守太監窮凶惡極,一再督促,卻仍然有拖延懈怠者。」

嘉靖回味了一下徐謙的話,接著道:「你說為何?」

徐謙道:「無非就是藩國入貢,朝廷回之以厚重賞賜。每年所賜之物,往往多於歲貢,藩國得了利,因此更加勤奮,年年歲貢,生恐不夠及時。而百姓入貢,朝廷並不給予財貨補償。這便是百姓失利,既沒有好處,官府卻又督促,逼得急了。百姓先是不滿,而後生怨,最後若是有不法之徒鼓動,自然也就膽大包天。鋌而走險了。」

「宮中用度,自然需要保障。可是百姓無償入貢,卻也不能不賞,若宮里肯拿出一筆銀錢,改入貢為采買,如此,百姓們利,自然甘心情願年年入貢,就算有亂民慫恿,也不會受他們裹挾。」

嘉靖冷冷一笑道:「虧得你還是讀書人,身為讀書人,滿口都是個利字,這是聖人教你說的嗎?」

徐謙吁了口氣,道:「聖人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若以此推論,君子尚可愛財,小人難道難道不能趨利?那么這滿朝文武官員,朝廷發放俸祿做什么,每年一車車的冰敬、碳敬,是送給誰的?皇帝不差餓兵,錢糧不足,就有兵變,無償征用,不惹出民變那才怪了。」

嘉靖的眼睛眯起來,慢悠悠地道:「你這家伙,雖然是強詞奪理,可是道理還是有的。」

徐謙道:「學生不過道出了許多人不敢道出的事罷了,其實誰都知道弊政就在這里,可是大臣們對利避而不談,這利字就像嫖娼,做得卻說不得,於是人人都去做聾子,去做啞巴,每天反反復復念叨的就是教化、教化,百姓連飯都吃不飽,教化又有什么用?所謂倉稟足才知儀禮,可地方官員,往往將教化列為第一,征糧為次,訴訟為三,至於這百姓吃不吃飽飯,似乎與他們政績無關,遇有失地之民,沒有生計,便將其驅走,淪為流民,這樣下去,天下流民越來越多,流民雖還是忠厚百姓,可是一經人唆使,就可以成為亂民,國朝弊政,莫過於此。」

嘉靖慢悠悠地道:「你說了這么多,又當如何解決?」

徐謙道:「無非就是個錢字而已,有錢則能周濟天下,天下人受了周濟,自然不肯去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