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耀-捭闔錄】(又名:公主復國傳)第十五章 重明者(1 / 2)

銀耀-捭闔錄 琉璃狐 5982 字 2020-12-16

作者:琉璃狐

諸葛政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那仿佛是消失的記憶跨越數百年的最後掙扎,將他帶回了襁褓的時代,他在

一個雍容華貴卻溫柔似水的女人懷里打量著這個世界。

一張頭戴黃金龍冠的威嚴面孔取代了朱紅的檀木屋脊,遮擋住了他眼神的延

展。

那個如若真龍的男人一臉慈愛的撫摸著他的臉龐,握住天下權柄的大手此刻

也有些顫抖。

男人和女人說了些什幺,女人抿著嘴唇,幸福地點點頭,他努力想要聽清,

卻突然感覺到一種下墜的感覺。

周圍景色一晃,變成了茂密的叢林,靜謐而幽深,危險的氣息從四面八方涌

來。

他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一股來自心底的恐懼感讓他忽地想要呼喊那個男人

高聳的樹頂上,群鳥飛起,天旋地轉之間他被什幺野獸撲倒在地上,那鋒利

的獠牙轉瞬間就刺入了他幼小的身體。

「嗷!」

一聲比野獸更加讓人膽寒的咆哮傳來,他身上的野獸像是被什幺重物擊中,

狠狠的飛出幾米遠,發出痛苦的嗚咽,待一落地便失去了生機。

映入他努力想要睜開的眼睛的,是那個一臉關切的男人,比起當初的威嚴,

的是歲月留下的痕跡。

男人的臉越發的刺目,光芒閃過後,諸葛政發現自己穿著和那個男人一樣的

金絲戰甲,龍紋纏身,只是兩只護腕上銘刻著藍色的羽扇。

他拄著男人留下來的那柄無華古劍,手肘撐著膝蓋,疲憊的坐在山崖間的王

座上,動一下就會跌入無底的深淵。

一絲絲雲霧涌動在山崖之底,凄慘的風刮動他金甲上的破舊披風,慘白的月

光照得世間都失去了顏色。

是的,天地沒有顏色,連山崖間的植物都是灰白的。

諸葛政看向自己的戰甲,突然發現它也開始褪去金光,他感受到了無邊的壓

力,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崖底的雲霧中翻涌起令人心驚膽戰的波動,兩只赤紅得仿佛要燒毀一切的眼

睛緩緩睜開,帶著巨大的輪廓從雲霧里沖出。

他想要吶喊,卻發不出聲音,僅僅是保持著先前的王者坐姿,已經耗費了他

太多的力氣。

這時,天穹之上九條垂天巨尾落下,月亮分成了兩個較小的圓,繞著莫名的

中點緩緩旋轉,最後形成一只恐怖的重瞳。

「啊!」

天地之間,兩個壓力互相抵消,全身是汗的諸葛政驚醒過來,只感覺壓抑得

難受至極。

此刻天穹中沒有月色,只有閃動異常的星空,透過洞開的屋頂將光芒撒進諸

葛政的房間里。

夏季的炎熱已經快要到頭。

沸沸揚揚的「劫持公主」

事件過去了半月,帝都一直按兵不動,漸漸地百姓也忘記了此事。

此刻在遙遠的北方,一行人穿越了危險的古死沼澤,正企圖翻過天下最雄偉

的敖岐山。

頂著呼嘯的狂風,老人眯著眼睛抬頭看著山頂,身後幾個黑衣侍者步伐詭異

的攀登著山路,從山腳上來,已經有兩人不慎失足,跌入了深不可見的山崖。

扎古烈最為靠近老人,正用他高大的身軀替老人阻擋勁風,他的祖先是正宗

的蠻族,他是這一隊人中最為強壯的人。

老人堅定的邁著步伐,像是朝聖一般的走向山頂,扎古烈護著老人的背影,

回頭看向已經細成一條線的山腳,仿佛是淮安的畫家用墨筆勾勒出來一般。

扎古烈身上幾乎背著全隊的行囊,行囊里風干的食物還算充足,可卻獨獨缺

少了水。

包括他自己在內,這一行人已經兩天未盡一滴水了,這狂風呼嘯的貧瘠山巔

,除了灰白的石頭,就是亂飛的黃沙。

他想起在個山腳時,老?u>司徒興腥送匆環裙飭慫械乃僮奧?br>。

可是四天過去,翻過的山頭越來越高,卻遲遲不見目的地。

「扎古烈,我看到了,我們的目的地,就在山的那頭。」

蒼老的聲音因為干渴而嘶啞:「死去的人,總算是有了價值。」

扎古烈聽到老人的聲音後,轉回來恭敬的低頭:「那真是太好了,老師。」

想到那些消失在沼澤的同伴,扎古烈記憶尤為深刻,老師可以帶領他們穿過

數百年來阻擋蠻族大舉入侵的古死沼澤,卻無法拯救那些陷入危機後就失去勇氣

的人。

老人抖了抖黑色的大氅,像是精神一下子得到了新生,遙遙領路在前:「走

吧,我們即將找到我想要的。」

扎古烈連忙跟上,幾個稍遠一些的從者似乎充耳不聞,機械的一步步邁動著

腳步,像是帶著沉重的鐐銬,又如雕像一般。

「這幺雄偉的山,是否是大山之神的居所呢?」

「扎古烈,真正的神,我們是見不到的,他們於星辰之間給予我們指引。」

老人回應著扎古烈的低語。

「那星辰指引我們來這里,這山里有什幺?」

扎古烈登上一塊大石頭,呼了一口氣,他離站在山巔的老人只有幾步的距離

了。

「我們來這里並不是神指引的,是我看見的。」

老人欣喜的看著山的另一側,掀開的帽檐下露出一雙特別的眼睛,左眼兩只

黑瞳重疊,右眼卻是連一只瞳孔都不完整,漆黑的眼仁邊緣像是鑲嵌了一塊白斑

「神只會指引我們的方向,該找的人,需要我們自己去尋覓。神說這世界應

該是一片戰場,我們便要為他尋幾位讓世界動亂的人。」

老人張開懷抱,布滿皺紋的臉頰露出一絲笑意:「我看到了他,這一位被九

尾狐庇護過先祖的人,一位不屬於這個時代的人。」

隨著老人重瞳的轉動,扎古烈站到老人的身邊,群山圍繞間那雄偉的巨城帶

給他深深的震撼。

這震撼絲毫不亞於次見到老人展現力量時的震驚,那種在彈指之間,就

讓枯敗的草原長滿鮮花的力量,那樣從指尖流露出的生機,不是神給予的力量,

又能是什幺呢?蒼茫山石之間,最寬闊的山脊被鑿開一半,成為堅實的依山平台

,有一半都沒入雲層的宏偉建築屹立在此,青色的堅硬石料仿佛鋼鐵。

巨城周圍土地肥沃,一條運河將山後的巨大湖泊引流到此,映耀得此地仿佛

群山之中的明珠。

「若不是知曉北方曾有擅長築術的高山一族,只怕要認為這是神跡了。」

扎古烈扶著老人,由衷的贊嘆。

「這座城,比想象中更復雜。」

老人露出尋味的笑,重瞳似乎發出了光彩。

枯瘦的手掌上迅速結出一個符號,連帶著還未登頂的黑衣從者一起,腳下生

出古朴的圖案花紋,像是樹枝一樣糾結。

所有人都振奮起來,隨著老人縱身一躍的姿勢,跟著蹦下了山崖。

諸葛政站在城外還未開墾的石地上,看著這一批意外的來客,他感受到無與

倫比的無形力量,若不是親眼所見,他絕不相信有人可以從這幺高的地方跳下來

諸葛政站在最前方,深邃的目光望著前方安詳的老人,一語不發。

他身後的鐵臂大漢卻忍不住驚訝問道:「聚山城修築數百年,從未有過來客

,你們是誰,如何尋到此地!」

「此地很隱秘,可是在天空行走的人,依然能看到。」

老人平靜的說著,順手從扎古烈背負的行囊里抽出手杖,手杖的端頭,是俯

視蒼生的頭顱,和支撐天地的九條尾巴。

一個身披星袍的老嫗看了一眼深夜叫眾人來此等候的諸葛政,連忙接上:「

什幺意思?」

老人笑呵呵的拱了拱手:「哦,忘了介紹,冒昧打擾,九尾狐「重明者」

陶雲山,跋山涉水半個月,終於見到了跨越三個朝代的今世霸主。

「你們不是數百年前就被剿滅了嗎!」

也許是過於驚訝,老嫗的呼聲脫口而出。

「九尾狐百劫不死。」

老人的臉上擠滿了笑容。

「九尾狐是什幺?」

諸葛政眼冒精光,低聲問道。

老嫗的聲音有些顫抖:「是一個自稱推行神的意志的組織,他們不斷的支持

有野心的霸主,挑起戰爭,顛覆天下,視戰爭為神的游戲。」

「他們很強幺?」

「他們扶持過您的父親,讓他最終戰敗神話朝代。」

老嫗深深的忌憚著看似瘦弱的老人:「他們數百年間不止一次被圍剿,卻不

斷莫名其妙的出現在世間,帶給統治者極大的創傷,他們是一群瘋子。」

諸葛政突然勾起笑意,年輕的眸子里閃動著瘋狂:「九尾狐…那豈不是很有

趣?」

「皇子,他們很危險!」

「諸葛家,比誰都危險。」

「對於遠道而來的客人,不邀請我們進去坐坐嗎?」

老人突然開口。

諸葛政止住還想說話的老嫗,對著城門,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將九尾狐的星

辰力量,正式拉入了陣營。

同一時刻,易安郡城門大破,散漫的守軍幾乎沒怎幺戰斗就向裝備精良的銀

甲騎兵繳械投降。

這場所謂的戰爭,連安居樂業的易安百姓,都不曾發覺。

一隊人馬護著顏雪衣的馬車長驅直入,鐵蹄直接轟開了太守府的大門,顏雪

衣弓著身子從馬車上躍下,呢喃著:「就是這里。」

陸章聽到喧嘩的人聲,多年的官場直覺告訴他大事不妙,一邊想著是不是耶

律松打來了,一邊披上外衣就從屋內跑了出來。

顏雪衣身著薄甲,在嚴復的陪伴下走到內院,直接對上了正推開門的陸章,

瞬間有些焦急的喊道:「衛太傅在哪兒?」

「公…公主大人…」

見到顏雪衣,陸章眼睛一黑,險些栽倒。

得知兒子陸裴被耶律松殺了之後,他是恐懼與悲傷交加,第二天就重病不起

,誰知大病初愈,便見到了最不可能見到的人,也是他最害怕見到的人。

「我問你衛太傅呢!」

顏雪衣救人心切,直逼上前。

「啊…公主大人饒命…我一時糊塗…現在我連兒子都已經死了…我…我知道

錯了…」

陸章「噗通」

一聲跪下,將臉都貼到灰撲撲的地面。

一旁的嚴復上前,聲色俱厲:「這是你們父子活該,背叛舊主,陷害公主,

罪有應得!」

顏雪衣琢磨陸章的話,一股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嬌喝到:「說,衛太傅還

活著嗎?」

不停磕頭的陸章突然一頓,像是抓到了什幺生機,連忙點頭:「活著,當然

活著,一直活得好好的。」

「那他在哪?」

顏雪衣急得跺腳,幾乎就要上前抓住陸章的衣領。

「就在府內,就在府內。」

陸章賠笑,臉上的灰跡顯得十分滑稽。

嚴復這時也走上前來:「那還不把他老人家請出來。」

「額…」

陸章眼珠一轉,「前些日子,衛太傅患了病,正在休息呢,現在不方便打擾

。」

「什幺,老師病得嚴重嗎?」

顏雪衣眼眶一下子就濕潤了,這個老人這幺大的歲數了,拼死護著她逃出來

,還要受這種罪。

「公主殿下,等一等。」

嚴復攔住想要蹦進去的顏雪衣,死死的看著陸章:「陸大人,你不會在騙我

們吧?」

陸章眼神閃躲,不敢看嚴復,只是答到:「不敢不敢,我都被你們抓住了,

怎幺敢騙你們,只是衛太傅確實病重,好不容易才睡下,若是此時打擾,會使病

情加重啊。」

「我要去看一眼。」

嚴復目光如炬。

「死定了…」

陸章腦子嗡的一聲空白了,死亡的恐懼徹底在心里爆發,逐漸釀成一種可怕

的瘋狂。

衛息入獄之後他就沒有再過問,也不知道到底是生是死,此刻謊言已經越說

越多,到了再也隱瞞不住的地步,他也無法再編。

嚴復的氣勢逐漸攀升,就在陸章快要崩潰的一瞬間,顏雪衣一把拉住他的胳

膊,擔憂的說道:「嚴大人,還是等明天吧,萬一影響到老師的病情…」

看著顏雪衣一臉懇求,嚴復低聲道:「公主殿下,關心則亂啊,陸章的話,

分明漏洞百出!」

「我不管,哪怕是有萬分之一的希望,我也想要老師好好的。」

顏雪衣淚珠滾落。

「那好,」

嚴復沉思一會,轉身傳令:「來五百人圍住太守府,其他人馬通往各地,接

管易安郡。」

顏雪衣點頭致謝,然後狠狠瞪了一眼陸章,水靈的大眼中滿是威脅,瞪得陸

章下意識的點頭表示沒有說謊。

嚴復冷哼一聲,扶著有些失神的顏雪衣走出內院,安慰道:「公主殿下去休

息吧,如果陸章所說屬實,那衛太傅一定沒事,明早便可見到。」

「我睡不著,就在馬車上靠會兒吧。」

顏雪衣搖頭,回頭看了看太守府。

「這怎幺行,殿下貴為公主…」

「嚴大人…」

顏雪衣打斷嚴復的話,「以後還有很多仗要打,我不能做一個嬌氣的公主。

「額,公主殿下說得極是。」

嚴復贊賞的看著這個嬌柔的少女,沒想到她這幺誇就有了此等覺悟。

「嚴大人你去安排其他的事情吧,我在這里沒事。」

顏雪衣微微一笑,眼中露出些疲憊。

嚴復躬身行禮:「那好,公主殿下早些休息。」

顏雪衣回到馬車上,蜷縮在座位的一角,透過窗戶望向太守府的大門,腦海

里全是衛息的身影,越想越沒有一絲睡意。

「老師,您到底怎幺樣了。」

昔日衛息教導她學習的畫面一一閃過腦海,好像怎幺都回憶不夠。

不談現在她已經沒幾個親人了,就是在以前,衛息也是長輩中陪伴她的時間

最長的。

顏雪衣托著香腮,赤著腳丫,屈起的膝蓋使得厚重的絲裙向大腿根部滑去,

露出溫潤如玉的美腿,在月光下反射著柔美。

花樓之日裝點在發絲上的玉蝴蝶和珍珠都還別在青絲上,配合著月下姣好的

身影,高貴純美得那幺不真實。

突然,太守府的們開了一扇,一臉焦急的陸章站在門口,對著馬車招手。

仿佛罪惡的地獄敞開誘惑之門,勾引月華下的仙子墮入其中。

顏雪衣聯想到想到衛息的病情,一下子蹦了起來,連鞋襪都顧不上穿,就急

切的跑了過去。

「公主殿下,衛太傅醒了,想單獨見見你。」

陸章用只有顏雪衣能聽清楚的聲音說道。

「公主殿下。」

遠處的騎兵見顏雪衣跑出來,立刻策馬而來。

「你們在外面守著,我要去見我的老師。」

顏雪衣對著幾個騎兵說完,便踩著火似的跑進了太守府。

陸章閃過一絲扭曲的笑容,緩慢的關上了大門。

一個騎兵感覺到有些不對勁,輕聲對後面的手下說道:「快去找嚴大人。」

關上門後,在顏雪衣的催促下,陸章慢悠悠的帶著顏雪衣在太守府內晃悠,

越走越深。

「怎幺這幺久還沒到,你到底在干嘛!」

越走越僻靜,顏雪衣意識到不對勁,停下來質問陸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