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章 約定(1 / 2)

平安傳 西風緊 1615 字 2020-06-25

「……孟子曰:中也養不中,才也養不才,故人樂有賢父兄也。如中也棄不中,才也棄不才,則賢不肖之相去,其間不能以寸……」一個十來歲的孩子背著手,眼睛看著天空有板有眼地背誦著,「人有不為也,而後可以……可以……」

他皺眉苦想了一會兒,低下頭可憐巴巴地看了一旁的董氏一下,只見母親拿著針線的手不動,表情也在出神。他等了一會兒見沒動靜,就小心說道:「娘,我背完了。」

董氏仿佛剛剛回過神來,卻生氣地放下衣服和針線,說道:「把手伸出來。」

「娘……」男孩面露痛苦之色。

董氏正色道:「生為男丁,以後你就該是大丈夫,大丈夫不怕做不好事,就怕連承擔的勇氣也沒有。你明白我為什么打你了么?」

「是。」男孩咬了咬牙,伸出手心來。不一會兒就想起「啪啪」清脆的打擊聲,男孩瘦弱的身體在這陣仗下確是顯得過分可憐了。他很快就哭了出來。

董氏這時才意識到自己打重了,也跟著難過起來,鼻子酸溜溜的。但她並不哄孩子,說道,「你出去玩一會兒,透透氣再把整篇都背下來。」雖然這么說,口氣依然嚴厲。

孩子一聽哭聲便小了,一雙清澈的眼睛頓時被門外的初夏的花草蟲鳥景色吸引。年幼總是容易快樂起來。

董氏卻心亂如麻,整天都不能釋懷。

昨晚突然聞知張寧來訪,臨時才一時沖動寫了那張紙條,確實缺乏深思熟慮,現在已是萬分後悔。

她寫紙條約見張寧,只言有話要說……說什么、為什么要約見他?現在連她自己也糊塗了。可能是當時陷入一種失落的情緒中不能自拔的緣故。她現在活著的唯一寄托便是孩子於冕,而昨天情緒低落抑郁時連於冕也給忽略了,覺得自己活著仿佛已經沒有了意義,可有可無的一個行屍走肉般的人;沒有樂趣、沒有任何期待、沒有可以談心的人,日復一日的麻木……當時她只有一個簡單的想法,想找個人真正說說話,想有點期待。約定明天見面,初時真的就有了點莫名的期待。

可是這種期待很快就變成了擔憂。因為她寫約見的事之後,怕張寧置之不理,就順手加了一句威脅:爽約定會後悔……或許因自己總是被人忽略,習慣了被不予理會,才會下意識有那么一句罷。

接著她漸漸理順了其中的前後關節:湘王也算一個割據地方的上位者,這種人猜忌提防心很強,他一旦被威脅,防備心一起,可能就會先發制人剪除隱患。如何剪除?必定要防著事發後於謙給他帶來的危險;或者更老謀深算的話,干脆在恰當的時候除掉於謙,徹底不留後患。

後果很嚴重,輕則拖累自己的夫君,影響於謙在這邊的仕途,本來最近聽聞可能出任江西巡撫的機會極可能就失去了;湘王怎么會把封疆一方的軍政大權交付給一個隨時有變的人手里?重則會給夫君帶來災禍,有性命之憂……如果產生了那樣的後果,董氏不敢想象自己的下場,首先良心也過不去的。

如此這般思量之後,她偶爾也安慰自己,也許事情沒那么糟糕。誰知道呢?

世間上的人,是所有人都容易陷入擔心之中呢,還是只有婦人才會如此膽小?

她在忐忑不安和萬分憂懼之中,又似乎帶著一點期盼和希望,只想著明天快點到來。在這種度日如年的感受之中,時刻注意著天邊的太陽,直到盼望著它落下山去。終於可以睡覺了,雖然還有整個晚上但一覺睡過去其實也很快的。

不料難以入眠。

夫君還是如同往常一樣,在書房里參閱各種書籍,直到深夜;記得以前他沒中進士之前在家鄉寒窗苦讀,發奮讀書時也沒現在這樣忙碌,或許是早已對董氏的身體失去期待和感覺了罷。等到夫君回房休息,董氏通過聲音清楚地判斷他如何解帶如何寬衣,是用什么姿勢上床的,但是她裝作已經睡熟什么也不知道……確實她自己也沒什么期待,就算偶爾有親熱的時候,剛開始她就能想象到枯燥而一成不變的過程和結尾了。

不知為何人活著會如此無趣,明明擁有了世人羨慕的一切,不錯的丈夫,衣食無憂體面的身份地位,還有個比較滿意的兒子,卻總覺得欠缺什么東西,如同畫龍少了一雙眼睛。董氏想:或許自己太不足了,沒體會到世道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