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1 / 2)

</br>四號。

胃病需要掛的,是消化內科。

消化內科有叄個科室,分布在走廊的兩個方向,科室里人滿為患。匡語湉選擇了最中間的科室,在門口的木椅上坐了七個小時,終於等來了自己想見的人。

沒有那個人,來的是姚起東和江喻。

兩人在醫院快下班的時候來的,臉色都不太好看,站在距離匡語湉最遠的那個科室門口,不知在說點什么。

匡語湉旁若無人地走過去,經過姚起東的身邊,他似乎有所察覺,快速地看了她一眼。

她不敢多留,匆匆地與他擦肩而過。

「阿凜也真是夠了,媽的就這樣了還亂來,你還說他有分寸……」

「他只是不想麻煩我們。」

「兄弟不是這樣當的!他這樣,未免太不把我們當自己人了!」

「好了起東,少說兩句。」

匡語湉站在門口,腳底是夕陽最後的影,她想到了剛才兩個人的對話,一股異樣的情緒上升,讓她屏住呼吸。

消化內科的叄個科室,其中一個是她守著的,另外兩個擠滿了人。

她坐了一天,神經高度緊張,又期待又害怕,現在根本無法確定自己是不是看漏了什么。

匡語湉伸出腦袋,姚起東和江喻已經走了。

她理了理情緒,緩步過去。走進離自己最近的科室,勉強做出一副正常的平淡模樣,醫生正在與前方的患者交談,抬頭看了她一眼,說:「去外面取了號排隊,別擠在這里。」

匡語湉將頭低下,看著桌上擺放著的病歷本和醫保卡,還有被醫生夾起來的處方單留底……

帶著一種能將人麻痹的,近乎惶恐的期待,她顫聲說:「我朋友剛剛來過,他的醫保卡落這兒了,讓我來幫忙取一下。」

醫生沒察覺,往桌上掃了一眼,問她:「你朋友叫什么名字?」

匡語湉手心發熱,她覺得有什么東西似乎在掐緊她的心臟,讓她甚至有了種作嘔的錯覺。

她的臉上因為克制出現了些許扭曲,費了好大勁,才從喉管里發出聲音。

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有一種隔世的恍惚。

「寧凜,他叫寧凜。」

醫生低頭,在社保卡里翻找半天,再到處方單里一張張查看。

一頁一頁翻過去,匡語湉的心跟著一寸寸地下沉。

她覺得此時此刻的自己像極了等待宣判的犯人,而面前的醫生是拿著法槌,象征最高威嚴的法官。

這時候,醫生突然合上了處方單。

啪一下,聽得人心一顫。

匡語湉的心沉下去,沉進最冰冷的湖里。

「你搞錯了吧,他的卡自己拿走了。」

匡語湉發蒙,「你說什么?」

醫生不耐煩地皺眉:「我說你朋友的卡自己已經拿走了,不信你去問他。」

「你確定嗎?」匡語湉緊著嗓子,「你確定真的是寧凜……的卡?」

「確定。他早就拿去了,你去做胃鏡的地方找他問問看。自己的東西自己不收拾好還讓醫生來幫他收著?」

匡語湉晃了晃身,面色肉眼可見地灰白下去。

醫生抬起頭,遲疑地上下打量她,被這個忽然紅了眼睛流淚的女人搞得很懵。

「你沒事……」

匡語湉機械地搖搖頭,機械地說謝謝,機械地走出門。等靠在牆邊上,眼淚登時便落下來,所有的力氣似乎一並消失了,叫她站也站不穩。

掌心里的汗滴滴掉落,提醒著她短短五分鍾里,她經歷了一場絕處逢生。

不遠處,坐在休息椅上的小學生,捧著一本課文,斷斷續續地背書。他聽到哭泣聲,抬頭看了身邊的女人一眼,好奇地打量幾秒,又默默低下頭,聲音小了些。

風吹來,聲音和記憶在一剎那變得很近,又變得遙遠。

……

我有所念人,隔在遠遠鄉。

我有所感事,結在深深腸。

*

姚起東一開始就覺得那女人不對勁。

從他和江喻交談開始,她就仿佛刻意地出現在他們周邊,後來還假借著走路的契機,偷聽他們講話。

他發現了,他相信江喻也發現了,但江喻什么也沒說,依舊面沉如水。

姚起東不敢大意,趁寧凜去做檢查,把江喻拉過來,使了個眼色,問:「你發現沒?」

江喻沒說話,微微擰眉,朝他身後看了一眼。

「應該不是。」

姚起東手指收緊,重新把墨鏡戴上,「我去看看。」

江喻一把拉住他,壓低聲音說:「你別惹事,不一定是唐騫的余孽。」

「可是……」

「起東。」江喻靠近他,嗓音有點啞。他年紀大,以前又是他們的老師,說話時有種天然的威嚴。「你別忘了,唐騫和他的團伙已經完了。」

姚起東眯著眼,「萬一沒死絕呢?」

江喻瞧了瞧後方,有些動搖,但還是堅持:「阿凜抽身抽得很干凈,應該沒有問題。」

他頓了頓,壓在姚起東肩膀上的手指用力,形成壓迫感,「而且你別忘了,這里是醫院。」

姚起東抿抿嘴,低下頭,再又抬起。

他扣著江喻的手,聲音有些啞:「老江,我真的……我不敢再讓阿凜承擔一點點風險了,我保證我就去看看,不會怎么樣的。」

江喻遲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