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時來運轉(三)(2 / 2)

大明望族 雁九 2205 字 2020-06-26

「都是我不好,沒有攔下你師母……等過了十五,兩家就過婚書……」董舉人滿臉羞愧道。

沈奉茶上來,聽了這一句,不由偷偷望向長兄。

董舉人雖好,可董家娘子行事翻來覆去,沈還真替兄長看不上。

沈琰瞪了他一眼,沈方老實地退了下去,可還是忍不住心中好奇,在門口站下。

就聽里頭沈琰道:「老師有命,學生本當遵從……只是因學生之故,使得老師家反宅亂,學生已是不安。婚姻向來是合兩家之好,師母與家母性情不和,心中又另外屬意的女婿人選,這門親老師無須再提。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即便無緣與老師做半子,學生也不會忘記老師數年的提點教導之恩」

沈琰聲音不大,可語氣卻果決。

沈舉人連聲嘆氣道:「這、這、你師母無禮,我不好往令堂身邊去,琰哥代我與你母親賠罪吧…

對於這個學生,沈舉人還是比較看中,想著沈家二房行事,如此不留余地也太刻薄。不管當年沈琰、沈曾祖母錯了何等錯事,這都過了幾代人,如今還計較又有什么意思。

「最近傳的難聽話太多,這里畢竟是沈家坊,早先嫉妒你們兄弟的也不是一家兩家……你可有什么打算?」沈舉人道。

說到底他們還是「客居」,就是這小宅子也是宗房名下產業,並不是他們私產。

沈琰道:「等考完科試,學生想要奉母去南京……早日過去熟悉水土,也能早日安心備考。」

今年是鄉試之年,等過了正月,學政會到各府主持科試。學政通過去年的歲考與今年的科試,將生員分為六等,一二等取得鄉試資格。要是不經歲考、科試,生員就不得下場應鄉試。

聽說沈琰打算闔家去南京,董舉人點點頭道:「早日過去,清靜下來讀書也好。」說話間,從袖子里摸出個荷包,撂在小幾上:「這是我給你預備的壓歲錢,你只需聽話收了,不許拒絕,否則就是心里怨我了……師生一場,我只盼你早日舉業,縱然是歸不得沈族,也能立世……這世上,沒有家族助力,寒門子弟一步一步熬出頭的,也不是沒有……」

董舉人話說的這個份上,沈琰哪里有拒絕的余地,只好躬身道:「既是先生所賜,學生就愧受了

不管是沈琰小小年紀城府深,還是真的心情敦厚不記仇,董舉人都只有嘆惋的。

要是有選擇,他自是樂意繼續這門親事,可事情鬧到現下,就算他能勸好妻子,白氏平白受辱,如何能心無芥蒂。

只是他能做的,也只有這些。

師生兩個說了些不痛不癢的話,董舉人便離去。

沈琰親自送出大門,眼見著董舉人走遠了,方轉身回來。

沈站在小廳,正瞪著小幾上那荷包,腮幫子鼓鼓的:「董舉人這是什么意思?誰缺幾個銀錢么

沈琰只是笑笑,拿起荷包,輕飄飄的,沒什么分量。

待打開來,里面是四張庄票,不多不少二百兩銀子。

沈上前看了,倒吸了一口冷氣:「二百兩銀子做壓歲錢,董先生好大手筆?」

就像他們這樣的人家,也呼奴使婢的,每個月不過幾兩銀子開銷。當年他們闔家搬回松江時,那邊處理產業得得銀子也不過三、四百兩。

幸好有沈琰在族學里的貼補,才使得一家三口沒有坐吃山空。

董舉人家雖也買田置業,可到底是寒門子弟出身,祖上沒有積蓄,又要照應胞弟留下的孤兒寡母,日子過的並不寬敞。這二百兩銀子,對於董舉人來說也不是小數目。

沈琰嘆氣道:「先生與我恩重」

沈目光從銀票上移開,有些不自在道:「大哥要收下?不退回去?」

沈琰笑了笑:「作甚要退回去?等科試過了,咱們就搬家,正需要銀錢的時候……」

沈皺眉道:「廉者不受嗟來之食這雖不算是嗟來之食,可董家悔婚在前,又拿銀子出來,倒像是堵大哥的嘴?大哥不是正該堅持不受?」

沈琰看了弟弟一眼:「二弟只想不好的,怎么不想好的?老師或許只是曉得我們日子窘迫,為了我安心備考,方送銀子過來。」

「誰信哩?咱們家一直這樣,要是董先生想要貼補大哥早就貼補了,何必等到這時候?大哥總是只想著旁人的好」沈撇撇嘴,道。

「老師肯收我做弟子,好生教導我,與我已是有大恩。老師又不虧欠我,我自然記得老師的好。所謂婚約之事,當初不過是幾句閑話,並未落在實處,如今不成也算不得背信棄義。若不是真心關愛我,老師也不會急我所急,贈與重金,解決我後顧之憂。難道我不念老師十分好,反而因那一分不好就心生怨恨?那是什么道理?」沈琰正色道。

沈定定地看了兄長幾眼,有些拿不准:「大哥真的不怨董家悔婚?」

沈琰笑了笑道:「好男人何患無妻還是二弟覺得大哥沒出息,以後給你說不上嫂子?」

沈坐在椅子上,支棱著下巴,道:「要是人人都能跟大哥似的,只覺得旁人的好就好了……」

邵氏與二房早年舊事,沈琰、沈兄弟即便從父母那里聽到過些,可為尊者諱,知道的並不全。

直到徐氏回松江,擇嗣子的話出來,二房舊事才被挖了出來,兄弟兩個才知曉詳情。

原本沈還因父祖不能歸宗對嫡支心中埋怨,知曉當年舊事後卻怨不起來。將心比心,要是有人敢害沈琰,那沈也是記恨一輩子,立誓報仇。

不過就算大家將邵氏說的再惡毒,也不能抹殺她對三太爺十多年的養恩。這也是族中人早年覺得二房三太爺太薄情的原因。

沈琰垂下眼簾,自嘲一笑。

世態炎涼,人心易變,不記好的,難道只記仇?那豈不是跟自己娘親似的,日日折磨自己不安生,自己又不是女人,非要尋人依靠,怎就不能跟沈理似的,以功名晉身,頂門立戶……